“放肆!”
一川宁夫子忽拍案而起。
这震天一吼,像是在寂静氛围中撕开一条缝。怨声怒声喷涌而出,川宁夫子亦开始纷纷指责。
少年们亦哗的一声起哄,四周百姓更是窸窸窣窣议论不绝。
王绍玉与一众鉴鸿司夫子却稳如泰山,看怪物似的看着川宁的夫子们。
他们作甚大惊小怪?
女狂士也很正常嘛。
这女孩子很有趣啊。
徐故端坐一旁的看台扫视一圈,只笑了笑,像个局外人。
这女孩子,总是出人意料。
他使了个眼色,不到半刻,闻得衙役高唤。
“肃静!肃静!”
一个个魁梧身形,绕了好几圈,场子才渐渐安静。
王绍玉清了清嗓,打量梁宜贞几眼:
“这又是几个意思?”
她也不怯,上前一步恭敬施礼:
“鸟尽弓藏。字面意思。”
交白卷原非她的本意,但依着王绍玉的故怪脾气,要引起他的关注,只能剑走偏锋,越出格越好!
故而,那张白卷,不过是打鸟的弓箭。眼下没用了,自然不必留着。
王绍玉呵笑一声,吹吹胡子:
“老夫是个鸟?”
“君不闻,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大鹏也是个鸟。”梁宜贞含笑自若。
欲扬先抑,变着花样拍马屁呢!
这丫头脑子蛮灵光。
王绍玉道:
“大鹏振翅也需借风。你连大考的试卷也不做,何来东风?如何扶摇直上?”
梁宜贞定了定神,正色道:
“回夫子的话,试卷上的题学生都会,勉强答了也能得个上佳的成绩。但依卷答题,实非逍遥。”
“逍遥?”王绍玉眯着眼,忽一吹胡须,“我看是嚣张吧!”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扎实一掌落在案上。
川宁夫子们下意识地颤了颤。
不论台下是谁,传出去都是川宁学子顶撞鉴鸿司,日后川宁在学界还怎么混?有什么脸去各州府游学?
百姓们眼睛都直了,心直提到嗓子眼。
同是川宁人,梁宜贞什么德行,众人大抵也知道一二分。这孩子办事没分寸了些,却也不曾当众顶撞师长啊!
光天化日,不会中邪了吧?
看着众人的神情,王绍玉隐隐得意,心头满足一笑。川宁人真好玩,这女孩子该没招了吧!
“我不嚣张啊。”
女孩子的声音打断思绪,得意去了一半。
梁宜贞仰起一张天真的脸,似乎看不懂看台上夫子的火气,只是在平心陈述一个事实。
她接着道:
“试卷也不是全没答啊,最要紧的我都答了。”
众人一愣。
就连鉴鸿司的夫子亦面面相觑。
那分明是张白卷!
莫不是,这孩子对“答题”二字有什么误解?
看着不像脑子有病啊。
王绍玉哼笑,这孩子竟还有招呢。
他忽玩心大起,大手一抬:
“你瞎还是我瞎?来说说,说说,你都答什么了?”
“梁宜贞。”她郑重说出自家姓名。
一川宁夫子扶额起身:
“梁小姐,不是让你让你自报家门。”
这孩子不仅瞎,还聋!
众人无奈,四周又陷入安静。同情、鄙夷,各种目光俱落向她。
梁…宜…贞…
“哈哈哈!”
忽闻大笑,猛地惊人。
转头一看,只见王绍玉白须颤颤,已趴在案上笑得前仰后合。
一面拍案叫绝:
“答得好!答得好!”
“王夫子,”有人蹙眉扯他的衣袖,“答什么了就答得好?”
王夫子是疯了么?
身旁二位小童亦吓得脸僵。
王夫子平日不稳重就罢了,这可是春鸿会试才典啊!为人师表,就这副样子?
他们一人一边,忙架起人,不住耳语提醒。
王绍玉一怔,笑声戛然而止,这才惊觉自己还在试才典上。
他干咳两声,自以为很自然地恢复了端然姿态。
四下皆如呆雁。
今天什么日子?都疯了!
王绍玉方道:
“以人为本。最要紧的是人,并非死板的试卷文章。梁二小姐,老夫这样解,可还对?”
“王夫子是知音啊。”梁宜贞咧嘴一笑。
众人呵呵。套近乎不要太明显哦!
她又道:
“唯有立足本心,以我坦荡立于天地之间,俯仰皆无愧,才是行事之道、为人之道。”
王绍玉一顿,神色添了半分激动:
“这是谢夫子的策论。此句出自《从师论》,记载了谢夫子的先生对她的教导。这可不是广为流传的名篇,你竟读过?”
提起谢夫子谢蓼,梁宜贞肃然起敬,恭敬施礼:
“慕谢夫子才名久矣,鲜有未读篇章。”
王绍玉捻须点头,又重新打量一回。
看来,这孩子不仅是小聪明。自交白卷,一步一步严丝合缝,直到一句《从师论》,既彰显学识,又表明求学之心。
算得艳惊四座。
王绍玉的语气忽变得慈爱温和:
“孩子,谢夫子的文章自然极好,可这不足以上鉴鸿司。你的试卷空空如也,若破格录取,只怕对旁人不公。”
“纸上谈兵,不如实践一回。”梁宜贞道,“王夫子,学生要交的试卷不在纸上。”
说罢,目光缓缓转向一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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