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今日一身朱红锦袍,在大雪纷飞中显得尤其显眼。
只是他身姿修长,神态薄凉,朱红也并未给这个人增添一丝暖意,反倒被他带得融进风雪的寒冷中。
“杜大人。”
小太监唤一声,也不施礼,也不停步,直直边往御书房闯。
“站住。”杜宾拦下,打量几眼,“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给我,我拿进去。”
小太监脚步一滞,握着信笺的手更紧了。
“怎么?你不信我?”杜宾凝眉。
他面容似削,本就显得凶些,再一凝眉,吓得小太监直一哆嗦。
“杜,杜大人,”他颤颤道,“不是小的不信大人,是…是覃相爷交代了,军情紧急,让我直接送到御书房,谁的手都不必过。
若是…若是他知晓不是小的送进去,小人的脑袋,只怕是保不住啊!
杜大人,你可怜可怜小人?”
杜宾凝他半晌,这才挥挥手,放他进去。
有些怪啊…
从前,出入御书房的文书皆是经过杜宾的手。即使不是他亲自送进去,也要经他首肯才可。
从何时起…他再没看到过紧急军情…能看到的,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文书罢了。
杜宾猛一个寒颤。
难道…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
惊魂未定,只听“啪”地一声,御书房一团火气!
“滚!”皇帝咆哮,“他凭什么称帝?!他梁南渚称的哪门子的帝?!啊!啊!”
第四百零六章 千秋
皇帝似发了疯,不停咒骂。
杜宾顿在御书房门外,深深凝眉。
往常这种时候,他都要进去宽慰一番,也好将事情从旁打探。但这一回,他犹豫了。不进去,也不离开。
咚咚咚!
一声巨响,只见大门撞开。适才进去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出来,脸上红肿,顶个乌眼青。
“杜,杜大人…”小太监捂着脸,闪躲着杜宾的目光,不是发出嘶嘶的吃痛声。
杜宾冷着一张脸,朝门内搭了一眼:
“近来皇上脾气大,你也要体谅才是,这是伺候天子的本分。”
小太监早被吓怕了。
天子之怒,是会让人掉脑袋的!
他颤抖着身子,只怯怯应了声。
杜宾又道:
“去请覃相爷吧。”
说罢拂了拂狐毛衣袖,负手而去。
小太监一愣,猛拍自己脑袋一下:
“哎呀!这木鱼脑袋,怎么忘了覃相爷!”
皇上便是发再大的脾气,覃相爷也能给劝回来。这一回,虽然有些不同…
但覃相爷毕竟是覃相爷,放眼大楚,哪有他搞定不了的人?解决不了的事?
“多谢杜大人指点。”
小太监行了个大礼,匆匆奔去。
茫茫风雪中,身影孤凄又单薄,一晃一晃地奔跑,便是摔在雪地上,冻上了手脚,也不得有一句怨言。
杜宾收回目光,望着灰蒙蒙的天,缓缓吐出一口气。
瞬间,凝成白烟。
杜宾自嘲一笑。二十年前的掖庭中,自己可比这小太监惨太多了。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他衣着单薄,唯一的棉衣也被年老的太监骗去当了钱。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颤抖地在皇宫中寻找取暖之处。
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大楚皇宫,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景象?
杜宾猛一个寒颤,刺骨的寒冷从二十年前而来,袭满全身。
若不是无意间冲撞了崇德太子,而崇德太子不但不计较,反而施以衣食,自己怕是早已冻死吧…
哪还有如今权倾后庭的杜大人呢?
当年你为我腹中添米,今日,我当为你的江山添瓦。
他沉了沉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覃欢急匆匆地行过眼前。他手提着锦袍的大摆,由于太急,并未注意到杜宾的存在。
来得太快了吧…
算着时辰,小太监此时应该还未至相府。也就是说,覃欢更早得到了消息。他的渠道,比皇宫更快。
杜宾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遂步向茶房。
皇上并未召见,要入御书房,只得放低身段亲自奉茶了。
…………
覃欢冲入御书房,连礼也不行了,瞪着眼睛道:
“皇上,梁南渚…”
“别跟朕提他!”一本奏折砸下。
覃欢身子一滞,缓了缓气息:
“皇上,是老臣。”
皇帝一愣,茫然抬头。一瞬间,眼中竟盈满了泪水:
“覃相!覃相你来了!”
他趋步而去,扶住覃欢的手臂,像一个坚实的依靠。
覃欢蹙了蹙眉,扶他坐回龙椅:
“皇上,臣都知道了。”
“他是在公然造反!”皇上直勾勾望着覃欢,“这个逆贼!混蛋!”
“杀了他!”皇上紧紧握住桌角,“覃相!杀了他!杀!”
他越来越激动,身子不住发颤,双眼猩红似血,像一头要吃人的兽。
覃欢深吸微怔,忽而觉得他很陌生。
他不再像一个听话的无助的孩子,而是,一个暴君。覃欢有些不知所措,可皇上如今的样子,不正是他希望的么?
杀伐决断,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容不下对皇权的半分挑衅。
这,本该是一个君王的自觉。
覃欢整了整神色,道:
“杀,是一定要杀的。但眼下的境况,咱们还无法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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