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汀把她的沉默理解为不赞同,便自己下床将她手中裹着黑猫的布团子扯过来,趿拉着鞋子出门将黑猫丢出去。
一声哀戚尖细的猫叫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布团子裹着黑猫落地时砸出一声闷响,随后纪澄便再也没听见小猫的叫声了。
“你觉得残忍么?不够,还不够……”那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含笑道。
纪澄只觉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第七世 天各命(六)
十三
纪澄十七岁那年,她在家门口捡到一尾白狐。
她如往日那般随意将今早的洗脸水泼出门外,却不料泼到了一只从门口经过的狐狸。
那一尾狐狸被她这从天而降的一盆水泼懵了,一双大耳朵抿在头顶,看起来可怜极了。她一时忘了自己给自己下的不许再招惹小动物的禁令,转着二轮车出门,向它伸手:“来,小家伙,过来。”
它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极害怕的样子。
纪澄弯腰朝它伸手:“来,别怕,我带你去将水擦干……”
白狐终于向她走来,她这才发现这一尾白狐有一双点墨似的眼瞳,看着人时,像两块暖玉。
纪澄抱着它回了屋里,用干的布巾反复给它擦了几次身子才将那一身白毛擦得半干。可这寒冬腊月的,人的衣裳半干不干容易生病,狐狸也应如此。
于是她便转着二轮车进了灶房生火给它取暖并将它的毛烤干。
白狐伏在她膝上,很乖巧的样子。
纪澄注意到它腿上有一些血迹,便轻轻拨开那处的毛查看是否有伤口,可是什么都没发现——那血迹看起来像是被捕兽夹夹伤过,可它腿上又没有伤口,若是凭空溅上去的血,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猜不出来,索性便不再猜。
抱着白狐烤火直到中午,纪澄将昨夜纪汀给她留好的饭菜热了,围在灶膛边吃了。她热得额角都淌下细细的汗。
白狐仿佛对她的午饭很是好奇,一双点墨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纪澄暗自好笑,从碗中挑出一块腊肉:“你也想吃?”
白狐颇有灵性地点了点头。
结果纪澄飞快把肉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道:“不给!想得美!”
纪澄从它眼中看出一点无语,于是眼角微微弯,漾出一个狡黠的笑。
饭后她将白狐放在灶台上,自个儿转着二轮车出门洗碗,回来时白狐就已经不见了。
纪澄忍不住撇嘴自言自语道:“没良心的东西!”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晚上纪汀回来时却在灶房里捡到一簇白色的软毛。纪汀拿着软毛拍到她跟前质问她:“这是什么?你又往家里捡什么东西了?!”
纪澄被她的声音炸得脑仁疼:“我没有!”
“没有”纪汀冷笑道,“那这是什么东西掉的毛?你掉的吗?我苦死苦活养你一个已经够累的了,你还成天往家里捡东西,怎么,你嫌我讨生活太轻松了是吗?”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纪澄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
如果她像孪生姐姐一样四肢健全,她不可以寻差使养活自己么?难道她愿意生来就想做一个不良于行的小残废靠人养活拖累亲人么?!
她越想越气,憋屈与不甘几乎呼啸而出。
她又听见那个温柔又贪婪的声音:“好孩子,还差一点,就一点点了……”
十四
纪汀做了几年绣坊的采买,得坊主赏识,便升作坊里的主绣。这下子,她赚的钱不仅能养活她与纪澄两个人,还能攒下一部分,到年底时给家里添换些配置。
眼见着这两姊妹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不少未婚的青年便开始活动心思,想请父母让媒婆去说媒。
可是媒婆们一个个的去了一次,第二次便不愿再去。
原因无他,纪汀就是嫁人也要带上她那残废妹子。
谁家愿意娶个媳妇儿还得白养一个没用的残废?
眼瞧着纪汀这好好一大姑娘就这么剩下了,街坊们不免又开始说起她家的闲话。只不过这次说的人从纪汀变成了纪澄。
比起之前的克制与收敛,众人说起纪澄的闲话来那是一丝情面也不留。他们之前忌惮着纪澄不知什么时候会因谣言犯起疯病,而这次他们不怕了,纪澄成了她姐姐的拖累,他们将自己放到至高处,俯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可纪澄充耳不闻,一晃就是四年。
两姊妹一起耽搁成嫁不出去的老丫头。
周围的闲言碎语愈发刺耳。有时纪汀纪澄都在想,是不是他们闲到没事做了,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时间对别人品头论足,窥探别人的私事。
而纪澄几年前时不时听见的那个声音愈加频繁地出现在她耳畔。
“他”鼓励她去做一些不起眼地却对他人有害的小事。通过这些小事,纪澄心中的郁结稍稍得以纾解,而她不知,她心中的戾气也恶念也随之疯长,她本性的良善和忍让却随之一点点消磨。
她渐渐变成一个与从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可她自己不知道。
那个声音一直鼓励她:“好孩子,再努力一点,你可以做到的……到那时,你想要的一切,你都可以得到。你将改头换面,你将扶摇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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