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早晨,她便难以忍受,濒临崩溃。
她没想过人们或许听见她的声音了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过孤身一人对一切无能为力是这种感觉,也没想过纪澄在这样的境地里活了二十一年。
纪澄像一棵长在墙角的阴郁绿植,她沉默、痛苦、孤独,她不能呐喊,不能诉说,甚至不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长。
她不爱的人始终伤害她,她爱的人却限制她少得可怜的自由。
她心里滋生无法言喻的恶毒和戾气……终于,到她释放的时候了。
时间回到昨日。
纪澄彻夜未眠,而房梁上的影子就这么与她静静对视了一夜。
她没有说话,它也没有。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纪汀清浅的呼吸声——她竟硬生生把自己哭晕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纪澄脸上,她的瞳仁灰突突的,映不出一丝光亮,死人一般。细小的灰尘在那一缕晨光中飞舞,影子也随阳光的扩散逐渐消失。
“等等。”
纪澄突然开口。影子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它志在必得,她料到她会开口的。
众生皆有私心,或大或小。经过整整一夜的思量,纪澄不断将自己内心自私的一面放大,才堪堪把自己的戾气塞回心里去。
她平静地对那影子开口:“我想要的,你都能给么?”
影子的声音温柔又贪婪:“尽我所能。”
她说:“我想要一个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身份,我要所有人都仰望我,不能再欺辱我……你能做到么?”
影子道:“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躺在你身边那个人,她与你血脉相连,你们的魂魄有相似之处,而她的命格却极贵,说不准以后能做皇后……而你,你本该在昨日死去。”
闻言纪澄不过一挑眉:“哦?”
影子道:“我可以为你们换命,只要你狠得下心。并且我只要很少的报酬——你活着时,你只需像我教你的那样,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喂养我即可,等你死后,你的魂魄交给我,如何?”
纪澄冷笑:“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良久,她才不知讥讽还是自厌自弃地道,“这买卖我做。”
十七
纪汀再次醒来时,莫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好像生来就是个不良于行的,双腿残废站不起来,出行只能依靠二轮车……对了,她阿爹好像还是因为她的二轮车而死的,她娘卷了膏粱子弟赔的银子,徒留她与妹妹一同生活……
妹妹,是了,她有个孪生的妹妹,名叫纪澄的。
纪澄身体健全,不像她……
脑袋里分明装了这样的记忆,可她却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什么都不对。
突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穿浅红衣裙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看见她伏在地上,好像有些吃惊:“阿姐,你怎么摔地上了,快起来!”
纪汀从她黑亮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以及自己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不,不完全一样——不知为何,她从醒来第一眼看见纪澄就觉得她长得莫名媚气,那种媚气不庸俗,不迷惑人心,却透着诡异和矛盾。
格外让人心生警惕。
她像一株生长在墙角的阴郁的绿植,一夜开出艳丽的异香馥郁的花,花开不为招蜂引蝶,而是为了向所有靠近它的人宣告:它的美丽有多锋利——宛如淬毒的刀刃,泛着翡翠一般的深碧,却能教人于三息内毙命。
纪澄好像没看到她复杂的神色,拖抱着将她弄回床上。
纪汀问她:“我的二轮车呢?”
纪澄讶异道:“阿姐,你忘了?昨个儿你不是说你的二轮车的木滚轮不好使了,让我帮你拿到木匠那儿修一修么?”
纪汀皱眉,死活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纪澄却道:“等过两日木匠给你修好了,我去帮你拿回来,这几天便委屈你多在家里坐坐了,要方便啥的,我背你去……”
纪汀看着她瘦削的小身板,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太麻烦你了。”
纪澄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们是孪生的姊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姐,若是腿脚没力气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照顾我,一辈子不嫌弃我,不是么?”
纪汀想都不想便要答是,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若是掉了个个儿,她真能一辈子照顾纪澄,不嫌弃纪澄么?
纪澄嘴角越发上扬,眼神也越发冷:“你看,这些话不必说,我们心里都清楚。”
纪汀皱着眉不知该怎么搭话,纪澄却道:“阿姐,我要去绣坊了,刚才我托了对门王婶子中午给你送点吃的,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做饭啊!”
纪汀道:“知道了,你去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纪澄重重点头。
可她这一去,却没有回来。
这日收购绣品的皇商亲自到绣坊来见绣出那幅花开锦绣的绣娘,说是要将她送进宫里去。
十八
纪澄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自己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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