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瑞帝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似乎变老了,他佝偻着身子,仿佛蜷缩在龙椅上,可他的目光却明亮得吓人,好像瞳仁里藏了两盏烛火。大臣与宫人均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们都觉得瑞帝疯了,可荒谬的是当他们与他对视时,竟觉得疯子是自己。
三年一选秀,三年又三年,瑞帝膝下却始终只有帝姬一人。
眼瞧着帝姬一天天长大,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奶娃娃变成窈窕的少女,天生英气的眉眼越发精致锋利。她如月,却是最清冷不过的上弦月,月形如弯刀,危险无比。
瑞帝自她十一二岁时便将她带在身边处理政务,不少大臣谏言女子参政不合祖宗礼法,却不了了之。
大端没有亲王,只有异姓诸侯。瑞帝即便没有子嗣,也不可能过继诸侯的儿子来当皇子。
因此,即便帝姬身为女子,是大端唯一的皇女,更是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端的人。
帝姬也没让她父皇失望。十四治水,及笄主持春闱,十七出使邻国……最聪颖能干的皇储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帝姬也并非十全十美,自她会骑马来,纵马伤人已不下三十次。
起初国都百姓对此还颇有怨言,后来也慢慢熄了声,甚至有疯狂的帝姬的拥趸多方打听帝姬跑马回宫的路线,故意碰上帝姬名驹,盼着被那铁蹄盖个“印子”。
帝姬本人对被那些被她坐骑伤到的人并无丝毫怜悯之意,直言:所有挡在皇家马前的人都该死。
冷漠如斯,残忍如斯!
三
瑞帝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迅速老去,病魔盯上了他,他无路可逃。
与此同时,帝姬逐渐从辅政者转变为监国者,换句话说,她距离皇位只差一道传位诏书。
而这道诏书,瑞帝能写,批准的却只能是神。
护国神兽。那条龙。
可帝姬始终没能拿到那一封传位诏书。
瑞帝驾崩那日大雨倾盆,阴风怒号。
他躺在榻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狠狠瞪着帐顶绣着的五爪金龙,像是在瞪着十九年前一句话就将他钉在皇位上的护国神兽。
做皇帝快乐吗?不快乐吗?
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可是他的命运却被一个非人之物判定。
凭什么?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又大声咳嗽起来。
一只手将他扶起来,扯过大迎枕,让他靠着舒服些,另一只手捧着杯子喂他些水喝。那是一双女人的手。帝姬。
“昌珩,你恨吗?”瑞帝道。
帝姬道:“恨什么?”
瑞帝道:“恨……恨那拦你之物。”
帝姬皱眉,思索自己到底恨不恨护国神兽。
瑞帝似乎也不期待她的答案,很快又问道:“你觉得父皇恨不恨它?”
这个问题对于帝姬来说就简单多了:“恨。”
瑞帝摇头道:“不够。”
帝姬不解:“不够?”
瑞帝道:“恨不得能亲手将它千刀万剐,只是……只是父皇做不到了,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断了气。可是帝姬却好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认真地点了个头,起身离开了。
黄昏,雨幕交织成水幕,隔绝所有视线。
偏偏在这时,一袭白衣提剑生生撕裂这水幕,踏过奉神所的大门。
奉神所正殿大门洞开,烛火摇曳不止偏偏又没有一盏熄灭。百名神官一名祭司全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朝神龛,背对她。
祭司听见声响,头也不回道:“昌珩公主。”
举国上下,除了已死的瑞帝,也就这群道人敢不称她为帝姬。
帝姬反手将剑一掷,长剑贴着祭司耳朵钉在神像心口。她并不与他过多废话,只到:“本宫一日杀一名神官,直到你交出护国神兽为止。”
说完,她转身走进风雨当中。身后大殿中,最末的一位神官身首异处。
祭司望着眼前沾血的剑锋,低声道:“这位殿下,可不是恶鬼么?”
帝姬出了奉神所,守在门外等待她的是一众文臣武将,以及一千御林军。他们沉默地等待着那个年轻的独一无二的监国公主向他们走来。
他们以前觉得瑞帝是个疯子,现在看来,帝姬比起瑞帝,也不差多少。他们暗自腹诽,却依旧尽责地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不知为何,帝姬突然脚步一顿,转身又走了回去。众人不解,正准备跟着转身,却被她抬手示意停下。
帝姬站在护国神兽石像旁,抽出一位将军腰间悬着的宝剑,递给他:“砍了。”
将军茫然抱拳道:“殿下说的是砍……”
“砍它的头”帝姬指着石像道,“你不砍,落地的就是你的头。”
将军犹豫道:“殿下,这……”
帝姬冷笑一声,挥剑削了他的脑袋,将剑递给下一位将军。
后面的人自觉接剑带人去砍石像的脑袋。文武百官,千名军士,无一再敢违背她的意志。
这是千年来,端朝皇权第一次有超越神权的苗头。
四
帝姬说到做到,果真一日杀一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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