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哪个星宫,那便是所有星宫,周天星辰三百六十五,轮值一遍少说也得有个三四百年。三四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刚飞升的小仙人升为一宫掌事,也够太微垣中结成一个新的党系,而濯瑞却要用这三四百年去轮值给别人打杂……
紫微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濯瑞。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濯瑞这是打算舍了全部,拿时间来赌啊……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收拾东西,先从北斗开始轮起。”
濯瑞面上表情不变,再次拱手道:“谢帝君。”
隔日,紫微垣中便传出濯瑞惹恼紫微大帝,被紫微大帝请出紫微垣,罚他于周天星辰各个星宫轮值的消息。闻讯,鱼跃党先是一懵,后是一喜,继而是狐疑。旧部党则是对紫微大帝无可奈何,又对濯瑞怒其不争——毕竟当初紫微大帝只答应教化濯瑞到他束发,束发之后,若紫微大帝不肯留下濯瑞,濯瑞便不能留在紫微垣。
☆、第零世 一寸春(三)
五
两百年后,红鸾星宫。
一只玄鸟落到蕊宫仙子①案头,蕊宫仙子正支着额头小憩,它便被侍立女官轻手轻脚地请到偏殿去,喂些昆山玉露,再解下它脚上缚着的信筒。
这日当值的女官很是能干,颇得仙子宠信,再加上红鸾星上极少有什么大事,仙子日常应处理的政务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女官先行看过筛选后再呈上的。这封由玄鸟送来的公文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言辞,只干巴巴的一句:今日将有轮值仙官到红鸾星宫,望蕊宫仙子妥善安排。
中天有许多无官无职的小仙人,然仙界不养闲人,这些小仙人在考察政绩的仙官到来前,常常想方设法与容易做出成绩的星宫攀上关系,到那儿去任职,以免被划掉仙籍,坠落人间。也有上下关系不疏通的,腆着脸求一个职阶,然后被发配到清闲且无政绩的星宫,混个千八百年,还是碌碌无为。
侍立女官晓得自己家星宫是副怎样的德行,再看这一封干巴巴的公文,明了了,连轮值的小仙人姓甚名谁都懒得看,便将这一页薄纸扔进公文堆里,出门支使殿外的小仙去外面候着,等轮值仙官来,便将他领去记名安置。
门口的小仙端详侍立女仙那副样子,便将其中弯弯道道看了个七七八八,身上一阵犯懒,便先是恭敬应下,再垮着脸出了内宫,支使外宫的小仙去。
如此这般一层层支使下去,最后应门仙童踹了一脚偏门门口的樱花树,将树中仙灵叫出来,去接那位轮值小官。
樱树没啥官职也不知有何本事,被仙童叫出来时,脾气还忒大,嘴里一阵骂骂咧咧,骂得仙童是一阵脸红一阵脸白。
待她懒洋洋转身无精打采去做事了,仙童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朝她高大的树身上啐了一口痰。
樱树察觉到他的动静,转脸便要冲回去掐他,却在余光瞥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后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白衣的少年问:“劳驾,请问这里是红鸾星宫么?”
一阵春风卷着桃红梨白拂过他衣角,再掠过她发尾,惹得她面颊一痒,忍不住眨了几下眼。
少年似乎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她这才升调“啊”了一声,连忙道:“是的是的!你是新来的轮值仙官吧?”
少年将上职文书递给她,她接过时不小心触到少年的食指,莫名一颤,差点没拿稳。她攥住文书飞快转过身去,声气十分平静镇定:“仙友随我来吧,我领你去挂个名。”
少年道:“有劳。”
樱树大步向前走去,也不管少年有没有跟上来,一边走,她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约摸是倒春寒的缘故吧,不然她怎么浑身发颤,胳膊上还蹿起一片鸡皮疙瘩……
少年满脸淡然,对这位新出炉的仙僚的异样视而不见。
进了红鸾星宫,樱树领着少年七拐八绕绕到及名堂,当值的仙官恹恹地拿出一盒玉牌推给少年,让他自行在玉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前轮值过的星宫等信息。少年道了句“多谢”,便将盒子提到一旁,将玉牌一一取出来排好,执笔写字。
樱树默默站在一旁,以她的位置,看到的是少年浓密乌亮的长发为一根流云纹发带半束,发带两端垂下来并着散落的发丝搭在他肩头,两撇剑眉沿略高的眉弓斜插入鬓,一双眸子瞳色极深,仿佛能吸魂夺魄,鼻梁挺直,嘴角微绷,写满了生人勿进的意味。然后她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右手执笔,姿势极为端正,左手按住下滑的袖口。写到玉牌上的字银钩铁画、端正工整,似乎比字帖上的还美观几分……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啊……
六
樱树一向觉得男子着白衣是有讲究的。
世家公子穿白锦衣,那叫风流倜傥;清秀道长披白道袍,那叫仙风道骨;歪瓜裂枣套个白麻袋,那就附庸风雅……而此时此刻,她眼前这个少年穿白衣,则好似把昆仑山顶那一抹雪披在了身上,极清极寒,贵气却又内敛。
仙官轮值那一套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物,是沦落到怎样一个地步才会被分到红鸾星宫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来轮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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