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春呵呵干笑两声,还没等她走远,就小声对树下的人道:“我说的不对么?瞧她那一脸苦相,不晓得的恐怕还以为她是刚从地府捞出来的画皮鬼呢!”
濯瑞头也不抬道:“你不晓得莫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她坏话么?”
一寸春嘁道:“说就说了,还怕她晓得么?况且我说的又不单她一个!”
濯瑞正经道:“妄言不好,造口业。”
一寸春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这位是从来不骂人,但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少有不伤人的。
“诶,你们中天的仙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又正经又爱说教啊?”她揉着笑得沁出泪的眼角问。
濯瑞刚想说“中天的仙人并非你想的那样”,话到喉头,又被他咽了下去,换上另一句:“不知道。”
一寸春叹了一声:“真想到中天去逛逛啊,在这‘乡下’待久了,连见着你们这些中天来的人都觉得新鲜。”
濯瑞沉默,手里的书许久都没翻一页。
中天,仙界最光辉的地方,是他避之不及的牢笼,于另一些仙人来说,却是心中的圣地,更是永远不得一见的仙都。
他说了一句苍白无力的勉励的话:“你好好做事,总有一日能被升调到中天去的。”
一寸春跳下树来,大马金刀坐在他身边,两手杵在身后:“我?升调中天?去中天路边一年四季开花儿给人白看么?”
濯瑞没接话,一寸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疏塘大仙呀,我就指望您老轮值完回到中天,提携我这‘乡下’仙友到中天见识见识仙都风光了!”
前些日子一寸春见濯瑞满身泥水地在红鸾南宫疏通池塘底下的水道,便顺带着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濯瑞懒得与她辩,也就随她去了,私下里爱怎么喊怎么喊,当着太多人的面别喊就是了。
见濯瑞不答话,只低着头看书,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是不满,便伸手挡在他眼前:“喂,大仙,理理我啊,我说这么半天也很累的!你就是糊弄我,应我一声会怎地?难不成我还真……”
濯瑞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那闲不住的手拽下来:“说这么多话你不累么?有这闲暇你不如找点正事做……”一寸春瞅着他的眼神十分奇异。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分明寻常问个话,他这么一顿,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了。
一寸春将目光转向他握着她的手腕……
十
濯瑞也看向自己握着的她的手腕……
然后一寸春便眼睁睁看着他耳根染上一点红晕,随后整张脸皮都红了。看他脸红得如此迅速,一寸春自己都不好意思脸红了,只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濯瑞在甩开她的手和放开她的手之间选择了后者,他不自然地将手放回书上,仿佛掩饰什么似的翻了一页,眼睛盯着纸上的字,好像要把它们糊到眼睛上。
一寸春本想打趣他一番,但见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好再逗,怕他当场把自己红成一个灯笼。
她强行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晓得中元红鸾星宫休沐吧?”
濯瑞拘谨道:“嗯。”
一寸春道:“到时一起去危宿逛逛?听说那日危宿会有仙人开集市卖阴间的宝贝,咱们去瞧个新鲜?”
濯瑞着实被她奇特的兴趣惊了一下,虽说他不是锦绣丛中长大的纨绔,但好歹也知道无论是仙子或是凡人,女子大多喜爱什么花儿呀钗呀的,当然也有喜欢刀剑棍棒的女中豪杰,然,好奇鬼蜮物什的……着实凤毛麟角。
飞快地又翻一页书,濯瑞脸上红晕未退,却声调十分平静地“嗯”了一声。
一寸春大刺刺地咧着嘴笑。
应门仙童见了她那副得意到有些刺眼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不矜持!”
一寸春做了个鬼脸:“要你管!”
身旁的濯瑞更不自在了。
她终于受不了他这副害羞的样子,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喂喂喂!我被你拉了手是我亏了好吗?怎么你还一副被人占了便宜的样子?差不多行了啊!该干嘛干嘛,你看你的书,我……我去,我也去找点儿事儿做。”
濯瑞道:“要不你先拿我这书看着,我先回去了。”
一寸春拽住他的袖子:“你干嘛去?我都说了……”
她这厢话还没说完,就被宫门里探出个头的仙官打断了:“诶,那个谁,对,就那个穿白衣裳的,午时到了,该你去听凡台守着了。”
一寸春无趣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还当什么事儿呢!”
濯瑞将书递给她,低声道:“休沐危宿仙城见。”
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牵起一点嘴角,朝她笑了一下,转身往星宫里去了。
一寸春被他那一个笑晃花了眼,有城墙厚的脸皮这才后知后觉地泛红。她两手捧着他的书,喃喃道:“乖乖,这小子也忒俊了……”这要她如何不心猿意马,只当他是个谈得来的仙友哇!
夏末秋初,天气渐渐转凉,红鸾星上万千花树凋成了光杆,唯独偏门前的那一棵绿叶亭亭如盖的寒樱,不合时宜地突然冒出一串串小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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