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低头专心看书,樱树仙灵在心里叹气:这就是个木愣子,无趣。
她忽然眼前一花,一团浓绿的叶子轻轻撞在她额头,散了她满身。
樱树沉不住气了,朝濯瑞不满道:“喂,你这小仙官要不要这么不客气!我不就……不就戏耍你一下嘛!你至于把叶子扔我身上吗?!”
掏着耳朵的应门仙童听到她这话,嗤笑道:“恶人先告状,有才,有才!”
樱树作势要抓虫子砸他。
濯瑞依旧低头看他的书,就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樱树泄气,斜倚在树杈上,抬手遮住穿过树荫照到她脸上的光,梦呓般喃喃道:“这夏天也忒燥了。”
她一身浅绿罗裙,如云般轻薄,如烟般朦胧。由于天气炎热,她颈子上冒出一层细汗,几绺没能绾起的发丝为汗水所粘黏,蜿蜒探入领口,平白多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
树下濯瑞一身白衣清凉如雪,良久,他才翻了一页书,书页上是一首诗: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②
一寸春心遂折枝……
一寸春。
☆、第零世 一寸春(四)
八
次日,樱树仙灵醒来时,发现自己元身的树枝上挂了一张小小的花笺,笺上写了一列工整小字:一寸春。
是濯瑞的字迹。
一寸春?那是什么东西?茶叶么?
随手将小笺往身后一扔,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只听树下门前传来“诶呦”一声,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去一把夺过仙童尚未来得及展开的花笺,在他一阵中气十足的骂声里回到元身中,将那浅紫的小纸片塞到珍宝匣中,像是刚偷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要立即将它藏起来一般。
近来人间有成婚之兆的男女颇多,红鸾星上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原本濯瑞是被安在整理文书的,现下也不得不去协助仙官们施法。
因而,自收到那张信笺后,樱树多日没见濯瑞出门,也就将这事忘在脑后了。
不料某日濯瑞得了空,亲自找了来,问她有没有收到那枚花笺。
以樱树仙灵的迟钝,她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否认道:“什么花笺?没见过。”
濯瑞皱眉道:“怎可能,我分明挂在你树枝上……”
这话还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虽从未挑明提过,她不过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小仙灵,但他一直没说,她就假装认为他不知道。可现在话已出口,两人都尴尬得很。
最后是樱树干咳了一声,讪讪开口:“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张花笺。”
濯瑞有些局促地偏了偏头,一字一顿道:“看了么?一寸春。”
樱树仙灵单指抵着鼻梁揉了揉:“啥?”
濯瑞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她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他垂眸道:“你觉得,一寸春做名字如何?”
樱树仙灵这回学乖了,没有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立刻回答,她先是将他这话往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揉着鼻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诚恳地评价:“还成吧,这是你给谁起的诨名?”
“诨名?你看书么?”
分明他的语气很平静,她却从中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书啊,中天来的文书算书吗?”她眼神乱飞,状似小心翼翼地询问。
濯瑞二话没说,转头就走。
见他走远了,樱树仙灵立马扑在树杈上捂着嘴偷笑。这中天来的小仙官,脸皮真薄,真不经逗!
一连几日,濯瑞出宫宁肯绕远路都不肯往她这边走,樱树仙灵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生气了,每日除了唉声叹气外,那比天河还宽广的心口终于堵上了一点惴惴不安。
应门仙童靠在门上凉凉道:“该啊,实在活该!”
仙灵趴在树上朝他重重呸了一声。
又几日,濯瑞被蕊宫仙子支使出宫办事,刚走到外宫,就见一个身着碧罗裙的背影大刺刺挡在宫门口,逢人就拿出一张紫色的小笺给人看:“瞧好了啊,我今后就叫这个名儿,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别瞎喊了啊……”
濯瑞远远看了一会儿,转身默默走了,那人偏头瞥见他的背影,宝贝地收起那张花笺,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踱步,一边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大声自言自语道:“樱桃花下送君时,一寸春心逐折枝。别后相思最多处,千株万片绕林垂。一寸春啊,好名字,好名字……”
白衣的翩翩少年郎走得更快了。
宫外高大繁密的樱树上,蝉声聒噪。
九
夏日过去,红鸾星宫中的花树凋了一片。毕竟仙界与人间不同,距离太阳太近,纵是天生仙灵,百花们也扛不住了,纷纷在秋冬休憩,以待来年春夏之时再争妍斗艳。
濯瑞在树下看书,一寸春便闲闲倚在树上点评道:“矫情,太矫情!你说这些个疯女人,年年比,年年掐,比到最后,掐到最后,也没选出谁最美。一到天凉,个个面黄肌瘦、丧嘴垮脸、丑不忍睹,何苦来哉?”
下面路过一位没精神的桃花仙灵,听到这话,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中仿佛有饿狼一般凶狠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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