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不过两千多岁,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出过中天,哪里见过这种情形?他虽还拿得动剑,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怕了。
勾陈大帝祭出法器,护在两人身周,疾声道:“殿下小心,这些虽然都是不入流的妖物,但就怕还有……”
“还有什么?”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问。
勾陈大帝偏头,却见一只手穿过储君的肩膀,赤红的血喷涌而出……
一个耳上一寸处生有两只山羊般长角的男人慢条斯理收回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自己被储君刺伤的胸口,抬头对勾陈大帝粲然一笑:“好久不见了,帝君。”
勾陈目眦欲裂:“饕餮!”
饕餮叹了口气:“可惜了我今个儿刚换的衣裳——既然破了,就不要了吧!”话音刚落,便化作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的怪物,向勾陈大帝扑来。
勾陈一手捏诀放出消息,一手握刀,与饕餮那一对尖角相击。
与此同时,裂渊边,一道咒术直冲而上,炸出一个赤红如血的圈,圈中并着两个字——昴、奎。
意为昴军奎军被围。
紧随其后又是另一道咒术,意为混沌大君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最后一道符咒:奎木狼军主将重伤,昴日宿君请援!
☆、第零世 一寸春(十一)
二十八
两军前锋归来时,战将只剩区区七万。而白虎域内,饕餮大君携一众妖物扬长而去,储君与勾陈大帝双双受伤——仙军一片愁云惨淡。
此战谁都看见仙界压了多重的筹码,但谁也没料到妖界会孤注一掷,四位大君全上了战场。
妖物现下无路可退了,他们已经没有足够数目的小妖供他们返回妖界了。此战三位大君要么一鼓作气攻下仙界,要么就只能像穷奇一样被放逐到极远极荒之地,再也无法返回妖界称王。
仙界虽处本场,战备远比妖界充足,奈何投鼠忌器,更兼仙族本就躯体脆弱,难占优势。
穿鞋的没法不怕光脚的。
参宿仙城再起新的护城大阵。此次阵法乃是昊天下令十四位正曜星君亲设,杜绝了旁的什么人泄露阵图的可能——此役主帅遇袭,显而易见是有人泄了军情。
仙军上下,一片肃穆,巡防比以往严上十倍不止,人人出行都需文书通牒。
一寸春千方百计才请到去看望受伤战将的假。
濯瑞出身高,战功也高,现下被储君看重,便恩赐他与自己隔帐休养。
走进城中,一寸春都不需问奎木狼军将领所在,只管到最大的军帐旁边的那个去就是了。
帐中除去躺着不能动的濯瑞外,另有几个坐着听候调令的战将与记录的文官。一寸春进去后,默默站到侧边,等他们说事。
隔着横立在帐中的巨大地图,她看见濯瑞额上颈间缠满了雪白的纱布,暗红的血渍干涸其上,十分刺眼。他面色是一种泛着死气的苍白,眼眶深凹,显得那两道剑眉越发锋利,两侧的脸颊消瘦,仿佛只剩了一层皮附在骨上,嘴唇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仅仅这么一眼,她便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可只这一眼,他此刻的模样就这么深深地映进她眼睛里,即便她闭上眼,也看得一清二楚。
议事的人挨个退出军帐,没有一个分一点余光给她。
她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物什融为一体。直到地图后传来濯瑞几声低低的咳嗽,她才如梦初醒,忙转去看他。
濯瑞与方才那些人议事多是他在听旁人在说,可就这寥寥几句,他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人在时尚不敢表露,即便人走了也咳得压抑。他试探着起身倒水,脖筋绷得紧紧的,却使不上力支不起身子,额上霎时便冒出一排虚汗。
一寸春快步上前扶住他,将他好生放到行军床上,给他倒了一杯水,轻柔托起他的头,一点点喂给他喝。
濯瑞略喝了两口润润嗓,示意她不用了,声音又沙又哑:“你怎么来了?”
一寸春沉默片刻,方道:“我来看看你。”
濯瑞靠回硬邦邦的枕头上,低声道:“我没事……”
她抢道:“没事?你这样叫没事?你要怎样才叫有事?你伤成这样,伤成这样……”,几近哽咽,“你不过及冠的年纪,是不要命了么?”
他沉默,不因为无话可说,是因为一滴水落在他侧脸,虽冰凉却又好似烈火般滚烫。他没有看她,却艰难地伸手安抚地覆上他枕侧的她的手。
有些话,他们从未对彼此说过,而此刻,那些没说过的话,在一片静默里,他们都听见了。
二十九
在濯瑞的手覆上一寸春的手背时,她心疼与心跳如擂鼓兼有,她几乎快忍不住将一切如实相告……可是她没有。
如果她说了,他会恨她的。他会痛恨她的独断专行,痛恨她的愚蠢。
所以她只能安静地哭,把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无力,全都哭出来。
尽管哭过后,她还是会一条路走到黑。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无论什么都绊不住他的脚步,即便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会走下去,飞蛾扑火一般,烧死了自己,也成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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