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濯瑞醒来后第二天,他与储君的对话传遍了整个仙军,军中士气大振。勾陈大帝当即召集诸位将军议事,似有率先打破休战的意图。
一寸春听闻这事,握着笔愣了好一阵,任由一丝酸楚从心底溜出,迅速将她全身上下蛀成一个空壳,风过,便教她痛得发慌。
深吸一口气,她才重新伏案奋笔疾书。
写罢,字字力透纸背。
盯着淋漓的墨迹看了一会儿,她把笔一丢,将那张薄薄的信纸塞进袖中,起身离开桌案。
门口的仙官拦住她:“仙子到哪儿去?可有文书调令?”
一寸春将早就拿好的文书递给他:“往觜宿去。文书在此。”
仙官放行,一寸春御风而起,去了觜宿,却在中途扔下一枚木鸟,木鸟衔着一张信纸往裂渊边飞去。不过一指长的小玩意儿,没谁会留意。
三十三
储君与勾陈大帝和各个将军这一议事便议了个通宵,奎木狼军主将虽仍在伤中,却仍是坚持着参议,若不是所有人都晓得他才醒,就单凭他那副淡然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曾被混沌大君重伤。
晨光微熹之时,十数个仙人依次走出中军大帐。
储君略眯了眯眼,望着远处的城墙,仿佛穿过它看到了更远处的裂渊,他叹道:“帝君,白虎当真能起么?”
勾陈大帝道:“若紫微同意在中天掷下三枚星子,有九成把握,若他不同意,则有六成。”
仙界二十八星宿按四象划分,每一象领七宿。只是四象早在神魔陨落之时便随各位天神死去,仅留残魂在四域星野。所谓“起白虎”即请白虎,请白虎之魂显世,驱除邪祟。
当初朱雀域战穷奇,众仙还没来得及请朱雀便捕了穷奇大君,省下不少奇珍异宝。
如今白虎域面妖界三位大君,起码得请出八成的白虎残魂方能降敌,而白虎域星宫众多,欲请八成残魂恐珍宝及战将灵力不够,须得放弃至少三个星宫,任其坠落人间,才有九成的把握能请出白虎。
只是掷下三星,凡尘何辜?
储君道:“放弃三颗星辰,莫说紫微帝君,父皇肯定第一个不同意……孤也不愿移祸人间,六成就六成吧”他转身向身后各位长长作揖,“此战全依仗各位将军了!”
众人回礼:“末将万死不辞!”
这厢话罢,各人便自行散去往军中去安排了。
至傍晚,明晃晃的日头依然高高挂在天上,纵是妖物再迟钝也晓得仙界这是要请战了。
角声起,千万仙兵如一线赤潮涌向裂渊边的仙城。
这一战,炽日挂在天上整整三天。三天后羲和驾金乌归太阳星宫,累到几乎当场陨落。
勾陈大帝作为主帅,原本在参宿宿都坐镇,在收到来自中天的紫微大帝的传讯后,大笑着将那张薄薄的信纸一扔,披挂出城。
传讯上只写了一句话:“弃星一事恕难从命,中天将有援至,卿尽兴战。”
虽不知道所谓的“有援”是何人何事何物,但在战场上,谁若是全依仗后援,谁便先输了,勾陈大帝受命武神,至今未尝败绩,从前没输过,这次也绝不会输!
这厢勾陈大帝一出,那边妖界的三位大君也下了城楼,化出可怖的妖物元身扑向战场。
这日濯瑞只着了轻甲,提剑在储君身侧杀敌——就连储君也上阵了。
此刻的储君与一个多月前被偷袭的青年人已经完全不同了,他的怯弱全数被他舍弃了,他每一次挥剑都坚定有力,面容冷肃刚毅。
战争是一把锉刀,能将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稚嫩连血带肉地挫干净。
而未来仙界的栋梁几乎都集中在这一战中。
允炎与开阳那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共领胃土雉军与夜叉大军交锋;昴日宿君领昴日鸡军以太阳之炎为箭射杀傲因;禄存星君则源源不断地将各式战备输往各军……濯瑞亲率奎木狼军与储君镇守中坚。
除去这些天潢贵胄,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战将前仆后继,死战!
当然,还有个一寸春,她握着她那柄樱红的长剑在阵中冲杀,剑光如同红樱怒雨,却剑剑狠辣锋利。
樱,是绚丽而薄命的花啊……
☆、第零世 一寸春(十三)
三十四
挥剑再挥剑,濯瑞渐渐听不见周围的喊杀声,他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嗡鸣,仿佛有两根细细的针在往他耳朵里钻。有温热的液体沿着额头流下,几乎将他的视野染成血红色,他不知道那是他额头上的伤口崩裂流下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先时他还有所保留,不敢挣裂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到后来,他便顾不得了,任由那灼痛滚过他全身。
不知是不是每个男人小时候在听父亲提起战争时都会心生向往,反正他幼时每次听父亲破军提起那些裹挟着沙土与鲜血的见闻时,总是心驰神遥——那时,他眼中的战争是英雄的舞台,妖魔天生邪恶并且注定被正义的仙神打败。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扫过妖物与仙军,突然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所有人都想赢,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包括他自己。
这不是英雄的舞台,而是地狱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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