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白衣女鬼在他面前现了身……
光是看那不沾地的绣花鞋与悬浮在她身周的鬼火,小修士就被吓得小腿弹三弦,他粗声粗气地惨叫一声,抱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裹就踉踉跄跄往外跑,好似背后有凶兽猛禽在追赶。
一个女鬼,与凶兽猛禽也差不多了。
月上枝头,寒鸦立在枯塘边的桂花树上,被凌乱的脚步声吵醒,当即不满地睁眼叫唤了一声——叫声很是不吉利。
小修士此刻已然没空管它叫声喜不喜庆了,它就是叫出一朵花儿来他也没空看。
那女鬼追上来了!
他死命地往镇子上跑,却奈何道观盖在城郊的林子里,他要到镇子上去得有五六里路呢。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他此刻也忍不住埋怨他那不靠谱的师父,老头子将道观建的这样偏也就算了,一辈子也没个当修士的样子,连个驱鬼的术法也没教过自己。
他这一恍神,竟忘了关注女鬼的动向,他微微偏头,余光瞥见原本跟在身后七八丈外的那个白影子竟然不见了!
周围高树投下黑漆漆的影子几乎交错成网将他困在其中。
他气喘吁吁地撒腿狂奔,远远见着前面月光照亮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还以为是那女鬼,差点刹住脚,结果发现那是一尾白狐。
白狐见人也不怕,就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小修士汗如雨下。
也正在这时,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小道士,你跑的累不累?”
他绊到一截树根摔倒在地。
一袭仿若没有重量的白衣停在他身边,女鬼双眼也是鬼火一般幽幽的惨绿色,嘴唇却是血一样的鲜红,她矮下身子,阴恻恻道:“小道士,你师父留下的宝贝能否借小女子一观?”
他抱着怀里的包裹连滚带爬地离她远些,嘶声裂肺道:“不能!我死都不会给你的!”
女鬼叹息道:“这样啊……”她展眉一笑,“那我就把你杀了,把宝贝抢过来好不好?”
小道士又惊又惧又气之下,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女鬼嗤笑一声,从他的包裹里抽出一本无甚特色的书,冲白狐晃了晃:“相公,东西到手了,咱们走吧!”
上卷完
☆、第五世 两相厌(一)
楔子
戏台子上是人间百态,戏台子下是百态人间。
听曲儿的贵人们早已入座,只等“李千金引梅香上”①,开这《墙头马上》最后一折的第一腔。
正旦酽妆锦衣,似嗔似怨:“……帘卷虾须,冷清清绿窗朱户,闷杀我独自离居。落可便想金枷,思玉锁,风流的牢狱。谁叫你飞出巴蜀,叫离人‘不如归去’。家万里梦蝴蝶,月三更闻杜宇。则兀那墙头马上引起欢娱,怎想有这场苦,苦。都则道百媚千娇,送的人四分五落,两头三绪……②”
杜雷坐的位置不算顶好,但也不偏,正旦唱到“两头三绪”一句时,他不知有幸还是不幸,与这位洛阳名角无玉对了一眼——那双仿若含着朦胧烟雨的眸子从他面上轻飘飘地掠过,他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被引到云霄之上了。
当初听闻无玉大名之时,他心底的那一抹轻蔑与不屑,在此刻全然灰飞烟灭。
他虽非天子足下,却也是江南一方郡守的嫡子,打骨子里看不起下九流行当里打滚求生的“下等人”。所谓名角,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下九流里多了些添头的“体面人”——名声光鲜,骨肉腌臜。
可无玉不同。
只一眼,他仿佛看到骤雨中潇潇而立的湘妃竹,疾风中不畏摧折的君子花。
若她真为李千金,若他成了裴少俊,什么礼教,什么仕途?他通通不要了!只求这一双眼睛长久的眷顾!
可无玉不是,他也不是。
她的目光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转向别的什么地方,她眼波流转过处,众人皆叹服。
如做梦般,之后的戏他全然没能听进耳朵里。
“……今日个五花诰准应言,七香车谈笑取。愿普天姻眷皆完聚,荷着万岁当今圣明主。②”
一个花好月圆的大结局,杜雷的圆满却不在台上了——声尚且绕梁,台下一片掌声赞声,冲末、正末、正旦诸角退去。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那一抹浓墨重彩的影子,眼瞧着她脑后发髻上缀着的仿雀翎的发钗一闪,隐入角柱后。
戏罢。杜雷与熟识的世家故交皮笑肉不笑地往来交谈一阵,他借口昨个儿夜来天凉不小心染了风寒,离了众人独自往园子外去了。而他的小厮正候在月亮门下,见他来了,忙打着灯笼引他朝客人待的厢房走。
方走到门口,主仆二人就被一个身着短打相貌十分精明的少年拦下:“公子可是来瞧无玉师父的?”
小厮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几年,何曾见过这样直接的抢白,当即要发作,却被杜雷一声刻意的咳嗽压下。一步越过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厮,杜雷道:“麻烦小哥了,在下……”
少年端端正正回了个礼:“公子且慢,吕老爷请了我家师父今晚到白月楼小坐,师父此时正在歇息,公子到那时请吕老爷引荐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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