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的声音不再在墙外响起,兴许是她用了什么法子把这密室连带着他转移到其他地方了。他的衣衫又脏又破,头发蓬乱纠结,没人会来帮他打整,他自己也不在乎。
他偶尔梦中惊醒,醒过来便看到自己的双手骨节突出,指甲尖利,皮肤上覆满铁灰色的鳞片,那些鳞片坚硬光滑,表面仿佛涂着一层粘腻的油脂,让人恶心。
他发疯般抓挠,铁鳞却好似从他骨头里长出来的一般,入肉极深,抠都抠不出来。
他快绝望了。
睁眼时,他是人,闭眼后他就是怪物。如果不是被镣铐与铁笼牢牢锁住,他不知道怪物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或许是杀人,或许是吃人,或许是血洗整个皇宫、整个皇城、整个大端……而没有东西能伤害他,或者杀死他。
不,不对,还有那些符纸!他欣喜若狂,抓起镣铐就往自己颈间动脉上贴……可是没有用,那符咒能伤害他,却杀不死他。
少年缩在牢笼一角,用铁链上缠着的符咒不断地烧伤自己,再看着自己不断地愈合。
疼痛成了习惯,他渐渐木然了。
不知什么时候,密室里钻进了一只老鼠。那老鼠整天围着笼子打转,像是在等他死去,想要吃掉他的尸体。
可事实上,那只老鼠在劝他吃了自己。
多么荒谬,他竟然听懂了老鼠的吱哇乱叫。
“大人!大人!吃了我吧!那位大人派我们来接您出去,您可千万不要让那位大人等急了呀!”老鼠如是说。
他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强撑着眯着眼不让自己睡去。他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吃老鼠,他睡着了可就不一定了。
老鼠着急地原地打转,却分毫不能靠近缠着黄符的牢笼:“大人是嫌小的在地上打滚脏么?虽然咱们妖兽不大讲究这些,但是大人尊贵……”
“够了”少年目眦欲裂,“够了!你给我闭嘴!闭嘴!我不是妖兽,不是……”他痛苦地抱着头,五指紧紧抠着头皮。
他不是妖兽吗?可是他会长出蛇尾,会长出滑腻坚硬的鳞片,还有一双竖瞳。他是妖兽吗?可是他又为什么觉得自己恶心又可怕呢?
“我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问。
☆、第一世 帝姬(四)
八
与此同时,密室外明月高悬。
勤政殿,帝姬伏在桌案上,身上披了件大氅,睡得并不安稳。
她在梦中,目光所及是一片仿佛能吸魂夺魄的黑暗,她走了很久,却始终走不到黑暗的尽头。正准备转身折返时,她瞥见身后浮现密密麻麻的红点,那些红点“吱吱”尖叫着向她扑来……
老鼠!
帝姬猛地睁开眼,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弯刀刀锋直取她的咽喉。帝姬闪避不及,被他划伤了脖颈,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来。她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拔出红酸枝架子上供着的长剑与那人过招。
宫中侍卫听到兵刃相交的声响,迅速闯进殿中护驾。帝姬虽受了伤,出剑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凝滞,好似不知道痛,又好似那浸透她衣衫的血是别人的。
黑衣人刀法并不精湛,帝姬寻了个破绽,一脚将这人踹向侍卫出鞘的刀。
可奇怪的是,这人被刀捅了个对穿却没有流出一滴血,略挣扎了一会儿,竟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帝姬捂着颈间刀伤,面沉如水:“召太医。”
处理好伤口,帝姬乘辇车回寝宫休息,可还没等她睡着,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宫中不知哪儿冒出一群老鼠,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见人就咬,现下已经咬伤十几号宫人了。
帝姬此刻已是疲惫不堪,强撑着下令:“天亮之前杀尽。”
宫人领命退下。帝姬重新合眼休息,迷蒙中,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
睁眼,目光清明。
密室的石门大开,暖黄的灯火照亮小半个密室,同时在石墙上投下女子提灯的影子。
帝姬。
她的脸色很差,眼下依旧一片青黑,微抿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双袖无力地垂着——或许与她颈上的伤有关。她颈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有隐约的血渍。
望见那熟悉的绣着龙纹的白色衫裙,少年下意识想要站起,却因铁笼中空间有限和身体虚弱,不小心跌了一下。许久没有动静的符纸却突然爆出血红色的光,将他两只手腕处的皮肉烧得向外翻卷。
帝姬袖手旁观,神色依稀还带着几分嘲讽。
环顾四周,那只聒噪的老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少年心里稍安,悄悄松了一口气。
帝姬冷冷开口,声音暗哑:“本宫问你,刺杀本宫的黑衣刺客,宫中那些老鼠,是不是你弄的?”
少年脸色大变:“刺客?老鼠?”
帝姬道:“刺客中刀即死,死后却化作黑烟。老鼠数量极多,已伤十数人。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倒是让本宫想起了你……”
少年忙道:“不,不是我……那个,出来,你给我出来!”
帝姬见他乱喊一通语无伦次,虽一头雾水,却还是抱臂等着看他能喊来什么东西。
喊了半晌,少年没喊来老鼠,却喊来了一名报信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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