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为了拍沈别楼的马屁,高价买了一幅沈别枝的画特地到沈别楼面前大夸特夸,当时邢止就在沈别楼旁边,看了画后毫不避讳地直言沈别枝的画欠火候——而且是相当欠火候。
昨个儿刚碰见那是看在沈老爷子等着见人的份上,两人没当场掐起来,今个儿又是为何?
沈别楼隐约觉得他俩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又看沈别枝那神游天外的样子,直觉他们应当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风过,竹叶沙沙作响,一滴雨被风吹着钻进窗来,“嗒”地一声敲在小案上,开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沈别枝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像刚从梦里醒来。邢止将茶壶架上红泥小炉,瞥了她一眼,起身关窗。
没有秋风吹着半边身子冷了,沈别枝扶着茶盏坐直,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前日我梦见一个仙人,仙人赠了我一条星河……不知道还作不作数的?”
邢止重新坐下,一双眼睛注视着泛着微蓝火光的橄榄炭:“哦,梦中遇仙,还有这等奇事?”
沈别枝眯眼狐疑地看着他。
他嘴角嗪着一个不明显的笑,稍微提高了一点声气:“庭生,去把我放桌上的那幅画送到沈小姐院里去。”
沈别枝越发狐疑。
邢止终于看向她:“千金向仙人买画未免太过俗气,不如以画易画,如何?”
沈别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蔑地“呵”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第六世 画中仙(三)
六
不管邢止是怎么想的,反正沈别枝是把赠画当做下战书。收了邢止的画后,她便时不时出沈府去寻可入画之景——惹得襄州城中一片啧啧称奇。
要知道以往沈家小姐作画都是窝在画室之中全凭心中所想作画,画中一景一物抽离于世间,犹带一丝缥缈的灵气。
可邢止那副图虽画的是摘星楼上的星河月夜,却是实的不能再实的实景,既然“战书”如此,沈别枝便要“以其人之道”与邢止换画。赢了是她技法超群,可以压过京城画仙一头了,输了……她绝不可能输!
沈别枝整日出去抛头露面,沈别楼头疼非常,可又管不住自己妹妹,去和沈老爷子说,结果老爷子乐呵乐呵地说“随她去”。
家里老小,小的不懂事,老的溺爱,沈别楼夹在中间,十分窝火,十分憋屈。
末了,还有邢止凉凉地给他添堵:“沈小姐乃襄州画甲,古今奇女子,沈兄想她如寻常女子般老老实实待字闺中,是否太过异想天开?”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沈别楼不思量他话中对沈别枝到底是褒是贬,愁道:“邢兄,我还没问你,舍妹她……舍妹若有无理取闹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沈别楼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生硬地换了一句废话,却不妨碍邢止猜出他的意思。
搁下笔,邢止正色道:“我与沈兄相识五载,无论是从沈兄口中还是从旁人那儿,我都听过沈小姐的太多传闻,见过太多她的画作。我于作画一道,也算略窥门道,对当代圣手之作不敢妄自评价,但是沈小姐……沈兄晓得我一向对沈小姐画作评价贬多于褒,而我对沈小姐画技本身并无可指教的。沈小姐画中所缺的,是一方格局。缺了格局,有沈家在沈小姐自然还是襄州画甲,但也就止步襄州画甲了,但若她能自成格局,或许我等能有幸见过女中画圣……”
听到邢止这番话,沈别楼本应当开心的,可是越听邢止说,他的脸色便越差。
邢止没察觉到沈别楼的异样,犹自滔滔不绝道:“格局一物,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沈小姐肯走出画室去见一见这天地,便是一个‘寻源’的起始,他日沈小姐见过沈府外的人间,即便合眼,草木山川也在她眼前,到那时……”
“够了”沈别楼低声道,“邢兄,够了。”
“舍妹不过一介小女子,因其爱画,家里人都宠着她,外人都捧着她,可说到底,她与寻常女子并无分别……至于女中画圣什么的,邢兄还是别再提了。”
邢止拱手作揖道:“是我失言。”
沈别楼勉强扯出一个笑:“邢兄勿怪我迂腐,实在是,作为兄长的,我惟愿舍妹能一生平凡安稳,至于别的什么,还是……”
邢止略挑起左边眉,沉声道:“沈兄恕我再多说一句,你所愿,是沈小姐想要的吗?”
沈别楼沉默。
七
深秋,庭中枫叶、银杏、鹅掌楸落叶翩翩。沈别枝不许下人清扫。风过之时,落叶便如千百彩蝶飞舞,美不胜收。
天气转凉,沈别枝在去城南小榭赏景归来后,又小病了一场,终于乖乖待在府中休养。
可是就算病着,她也不肯消停,每天东院西院两头跑,时而听沈老爷子讲学问,时而在画室里画些花草虫鱼,时而又把府上珍藏的大师画作拿出来琢磨,如若碰上邢止了,虽说话还是夹枪带棒的,但比起之前那副从头到脚写着“你算哪根葱”的样子,态度还是好上许多。
邢止也不藏私,但凡沈别枝请教的是他懂的,必然倾囊相授。
52书库推荐浏览: 葭川独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