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白只鬼与千百位鬼差在夜里“玩捉迷藏”,一直到子时方休。
临下职之时,纪澄与她手下的一众勾魂勾到了一个缺了半边脑袋的小鬼。小鬼呆愣愣坐在坟头,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鬼差勾走。只是那小鬼被勾魂拽着路过纪澄身边时,突然伸手拽住纪澄的衣摆,轻声道:“姊姊,我的半个脑袋呢?”
纪澄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小鬼委屈道:“姊姊,你把我的脑袋还给我好不好?我捉其他的鬼来给你吃……”
众鬼差大惊,什么情况,鬼吃鬼?!纪大人不是只吃自家夫君做的饭吗?
那小鬼还在嘤嘤地哭:“姊姊,我头好痛啊……”
纪澄耐着性子矮下身子与他平视:“小家伙,你确定吃掉你半边脑袋的是我么?”
小鬼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含泪看着她,点头。
纪澄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依旧保持着和蔼的语气:“小家伙你认错人了。”
回到阴间,回到自家宅邸,胡七已经睡了。
纪澄梳洗完,轻手轻脚上了床榻,平躺在胡七身边。躺了一会儿,她侧身揽住胡七,将脸埋在他后肩,闷声闷气道:“相公,等我了了生前一桩羁绊就去投胎,好不好?”
良久,她才听见胡七“嗯”了一声。
她喃喃道:“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兴许我还会继续错下去……”
☆、番外四 前缘
胡七三百岁时,曾随战将到人世降妖,中途流落山野,没能在天门关合之前回去。
仙狐在仙界的地位,比仙花仙草高,却又比仙人低,虽不被忽视,却也不够被重视,天门不可能为他单开一次,所以他若要回去,就得等下次仙人降世时顺手他带回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会猎取兽类的皮毛做衣,原来除去术法外,人的机簧与陷阱也同样危险。他狐身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右腿。
原本以他的本事,挣脱一个捕兽夹并非难事,但坏就坏在他刚被夹住猎人就来了。
不同于随心所欲的妖物,仙的灵物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束缚颇多。于是胡七只好装作普通狐狸被猎人抱走了。
可即便他装作不通灵智的模样,那一身白如堆雪的皮毛却是怎么瞧都与众不同。猎人经验老到,判定这张好皮子他处理不了,便将胡七抱着进了城,找熟悉的手艺人剥皮。
剥狐皮是个技术活,手艺好的剥皮人都知道处理上好的皮子得先用一根细细的绳子将狐狸勒死,随后迅速将其皮剥下来浸入温热的硫磺水中,以保持皮毛鲜亮。待狐皮捞出来晾干后,再经刮油、洗皮、上楦、下楦、干燥等步骤,一张皮子便处理完了。
老皮匠将胡七提到眼前端详许久,对猎人说:“老郭头,这样,你这狐狸放在我这儿养两天,等它伤好了再剥皮,顶好的皮子,沾了血有了刃口就不好看了!诶,你老小子什么运气,这样的狐狸都能逮到,离发达不远了啊……”
两人将胡七关在锁狐狸的笼子里,说笑着离开。
笼子里除了胡七外,还关着其他三四只瘦巴巴的红狐狸。
红狐狸瞅见一只白狐狸从天而降,当即滋起一身毛,压低身形咬牙切齿地盯着入侵者。
胡七算是被老皮匠“轻手轻脚”放进铁笼的,可落地时难免还是踉跄了几步,惹得红狐狸们一阵低吼。笼中腥臊味呛鼻,他被熏得头晕眼花险些当场吐出来,又听见人间狐狸警戒的低吼声,一时竟有些恼怒。他默不作声地站稳了,看了红狐狸一眼……
红狐狸谄媚地“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缩到角落里去,给他留出一大块地盘。
他点墨般的兽瞳隐隐有深蓝的光点闪过。
胡七嫌弃地打量了笼舍的环境,实在没有坐下的欲望,便一直四肢着地地站在那儿,吓得挤成一团的红狐狸们瑟瑟发抖。
夜来,老皮匠与猎人喝过酒,再来看了笼中白狐狸一眼,才放心地走了。
时值冬日,西北风凛冽,老皮匠的家小如鸟笼,剥皮的工间旁边便是他的卧房。方才喝了酒,老皮匠身子暖和了,精神也有些困倦,便将就着温酒时未熄的一盆火,倚在榻上,昏昏睡去。
笼中的白狐却睁开了眼。
那双泛着蔚蓝的光的眸子盯了铁锁一瞬,锁便轻轻开了。胡七走出笼中,还不忘将锁重新锁好——他是来自仙界的灵物,谨遵仙灵的规矩,不得干扰人世的因果。红狐狸这一世注定将被剥皮,他不得干预。
轻手轻脚离了老皮匠的家,胡七在月色下飞快地跑过幢幢民居,向城外跑去——他脚上被捕兽夹夹到的伤口早已愈合,虽然人世的灵气比仙界的稀薄得多,但他到底不是一尾普通的狐狸。
老皮匠家住在城北的外沿,胡七跑出城顶多需要半个时辰,等他出了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化回人形,就不怕再被人捉回去了。
只是他打算得很好,却可惜不认路,跑错了方向。他跑了两个时辰,从城北跑到城南。
此时已是黎明。
城南有条河,或者说,有一条水沟,水沟边有一座歪歪斜斜的土屋,年久失修的样子,不像是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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