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家用电器,又是电脑,VCD,摩托车,但这些东西都是传统文化里的人制造的第
一代第二代产品,三天两头出现质量毛病,使他饱尝了修理之苦。他的苦我何尝没
有体会呢,恐怕每一个人都深有感触。文学又怎能不受影响,打上时代的烙印呢?
我或许不能算时兴的人,我默默地欢呼和祝愿那些先蹈者的举动,但我更易于知道
我们的身上正缺乏什么,如何将西方的先进的东西拿过来又如何作用,伟大的五四
运动和五四运动中的伟人们给了我多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我在缓慢地。步步为营地
推动着我的战车,不管其中有过多少困难,受过多少热讽冷刺甚或误解和打击,我
的好处是依然不掉头就走。生活如同是一片巨大的泥淖,精神却是莲日日生起,盼
望着浮出水面开绽出一朵花来。
《高老庄》里依旧是一群社会最基层的卑微的人,依旧是蝇营狗苟的琐碎小事。
我熟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生活,写起来能得于心又能应于手。为什么如此落笔,没
有乍眼的结构又没有华丽的技巧,丧失了往昔的秀丽和清晰,无序而来,苍茫而去,
汤汤水水又粘粘乎乎,这缘于我对小说的观念改变。我的小说越来越无法用几句话
回答到底写的什么,我的初衷里是要求我尽量原生态地写出生活的流动,行文越实
越好,但整体上却极力去张扬我的意象。这样的作品是很容易让人误读的,如果只
读到实的一面,生活的琐碎描写让人疲倦,觉得没了意思,而又常惹得不崇高的指
责,但只谈到虚的一面,阅历不够的人却不知所云。我之所以坚持我的写法,我相
信小说不是故事也不是纯形式的文字游戏,我的不足是我的灵魂能量还不大,感知
世界的气度还不够,形而上与形而下结合部的工作还没有做好。人在中年里已挫了
争胜好强心,静伏下来踏实地做自己的事,随心所欲地去做,大自在地去做,我毕
竟还有七卷书要写。沈从文先生在他的《边城》里写:“他或许明日就回来,或许
永远也不回来了。”我套用他的话,我寄希望于我的第十七卷书,或者就寄希望于
那第二十四卷了。
1998年6月10日下午
《观云奇石》序
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趣,这是从旁观的眼光看的,与无趣之人对坐,如坐
牢狱。人可以无爱,但不可以无好,这是从自身的眼光看的,无好之人活着,活着
如同死了。人有好,人必有趣,有趣之人则肯定有神至而灵,是性情中人。
广东李观云好石。我去过他家,一座有三层楼的家院里,上上下下摆满了石头
万件,有大若柜的,有小如珠的,五光十色,千奇百怪。他曾经开办过工厂,盈润
颇丰,数年间却驱车全国各地,千金散去,广纳美石,人多不能理解,以为是疯子,
他当然知道,苦苦奋斗了十多年,所赚的钱财原来全为了这些石头!这犹如招寻民
间的鸡鸣狗盗之徒,组织演练了一支精兵,又犹如遣散于各地的孤儿终被收养。自
己省吃俭用,独于山石不能廉,李观云有了孟尝君之风,天下奇石就为之而趋——
这其中发生过许许多多神秘的故事——如果石能语,石类必有言传:今没梁山泊,
却有观云庄。
今年夏初,观云突然从广东来西安,携一册他写的关于石头的书稿嘱我为序,
哈,观云好石也知石,石能归他也始他,原是不捉笔之人现在竟一身斯文,笔意通
脱沉着!我欣然应允,遂为记之。
1998年6月
《贾平凹书画集》自序
这一本书画集,书多画少,可以说是本书法集,收辑了近几年所写的一部分,
但我却是从六岁起至现在几乎天天在写字,以字活人的人。如果在古时,一个写字
的人是不会出一本书法集的,他们的任何一位也比我在这本集中的字写得好,然而
现在,我却是书法家,想起来委实可笑。苏东坡是我最向往的人物,他无所不能,
能无不精,但他已经死在了宋朝。我的不幸是活在了把什么都越分越细,什么里都
有文化都有艺术的年代,所以,字就不称之为字,称书法了。食之精细,是胃口已
经衰弱,把字纯粹于书法艺术,是我们的学养已经单薄不堪。越是单薄不堪,越是
要故弄玄虚,说什么最抽象的艺术呀,最能表现人格精神呀,焚香沐浴方能提笔呀,
我总是不大信这个。庙里的大和尚,总是让乡下的老太太在佛像前磕头烧香,但他
们知道佛是什么,骂佛是屎瓶子。
我喜欢写字,是我从事着写文章的工作不能不写字,没有当兵的不爱武器的。
我看到过许多人,以至于许多人让他的孩子,没黑没明坐在房子里练字,我就想起
了乡间剪窗花的妇人和日本人的相扑,有趣或许有趣,但毕竟过去了。我坦自招来,
我没有临习过碑帖,当我用铅笔钢笔写过了数百万字的文章后,对汉字的象形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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