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打死的狗熊的皮。”
“我信的,戚哥!”夏清说。
“好了,我可以把那张熊皮送你了!”
夏清简直视戚子绍是英雄了,她的身子放松开来,一双脚从屁股下伸开来,直直地在炕上。戚子绍口里又汪出了水,但他的手没有敢过去。“我真的送给你!”他再一次说。
突然有了一声奇怪的嚎叫,寂静的夜里十分响亮,似乎山林里有了回音,加长了音节和嗡声,传递着一种神秘的恐惧。两个人立即停止了说话,戚子绍侧耳又听了一下,叫道:狗熊来了!脸色寡白,遂之彤红,像喝过了酒,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往外走。夏清也跳下炕,炕下边却一时寻不着鞋,而在帐篷里的王老板和胖子已经跑了过来,他们拿了枪,惊慌地说狗熊就在附近。
“来了好!”戚子绍极快地把子弹装上镗,说:“我须报仇不可,这回我再不打死它,我就再不来打猎了!”从屋里跑了出去。
两个女人也要去,王老板这回发怒了,哐把门拉闭,又在门栓上插上了木棍儿,提枪去撵戚子绍。夏清隔着门缝喊:我真的要吃上熊掌了!
戚子绍是听到了夏清的喊声,他朝林子的深处跑,他的屁股还火烧火燎地痛,仍疯了一般地跑。山坡上没有狗熊,草坪上也没有狗熊。戚子绍又跑到山泉边,狗熊还是没有。王老板是一直追着他的,但王老板没能追上,他自叹不如,就坐下来等待枪响而辨别戚子绍的方位。
戚子绍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越是寻不着狗熊越是复仇的火焰汹汹,又翻过一个崖嘴,终于发现了一个黑影在前边移动,他知道那是狗熊了。但这一次的戚子绍发誓要打死狗熊,又汲取了前两次的教训,他爬上了崖嘴。在崖嘴,他瞧见了月光下的一块平台石上
,狗熊在那里蹭身子,就静静地瞄准着放了一枪。
“叭!”
这一枪是百分之百地打中了,狗熊是从平台石上跌了下去。戚子绍并没有立即下了崖嘴,他又瞄准了跌下去的狗熊放了一枪,狗熊就动也不动了。
“我要打烂你的×!”戚子绍骂着从崖嘴下去,站在了狗熊的面前,狗熊是四脚朝天地躺着,他踢了一下,已经不会动了,他端起了枪瞄准狗熊后腿中间的部位准备打三枪,不,打四枪,打它个稀巴烂!
但是,这一次仍和上两次的情况一样,当戚子绍刚刚把四颗子弹装进了镗,狗熊却一下子扑上来抱了他在地上了,这次狗熊不是一只掌压着他,而是两只掌压着了他。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戚子绍是彻底地绝望了。他想起了夏清,不能给她吃熊掌,也不能送给她一张熊皮了。
狗熊张合着满是牙齿的大嘴,锋利的掌爪搭在他的脖颈,月亮下他瞧见爪甲闪闪发着白光,
戚子绍没有再说“想活”,其实他哪里不想能活下去,也没有主动去拉脱裤子,他知道狗熊即使不是侮辱了他,狗熊也不会再让他活着离开了。
“随便吧,”他说,“要干要吃你随便吧,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狗熊还是魔鬼,这么厉害?!”
“你问我?”狗熊说,“我正想问你呢,你到底是猎人还是卖屁股的?!”
这个时候,趴在木屋窗口上的胖子和夏清听见了连续的两声枪响,欢叫如雀,急切地盼望戚子绍回来,她们可以吃到稀罕的熊掌了。
奕人
在中国,十有六七的人识得棋理,随便于何时何地,偷得一闲,就人
列对方,汉楚分界,相士守城保帅,车马冲锋陷阵,小小棋盘之上,人皆
成为符号,一场厮杀就开始了。
一般人下棋,下下也就罢了,而十有三四者为棋迷。一日不下瘾发,
二日不下手痒,三日不下肉酒无味,四五日不下则坐卧不宁。所以以单位
组织的比赛项目最多,以个人名义邀请的更多。还有最多更多的是以棋会
友,夜半三更辗转不眠,提了棋袋去敲某某门的。于是被访者披衣而起,
挑灯夜战。若那家妇人贤惠,便可怜得彻夜被当当棋子惊动,被腾腾香烟
毒雾熏蒸;若是泼悍角色,弈者就到厨房去,或蹴或爬,一边落子一边点
烟,有将胡子烧焦了的,有将烟拿反,火红的烟头塞入口里的。相传五十
年代初,有一对弈者,因言论反动双双划为右派遣返原籍,自此沦落天涯。
二十四年后甲平反回城,得悉乙也平反回城,甲便提了棋袋去乙家拜见,
相见就对弈一个通宵。
对弈者也还罢了,最不可理解的是观弈的,在城市,如北京、上海,
何等的大世界,或如偏远窄小的西宁、拉萨,夜一降临,街上行人稀少,
那路灯杆下必有一摊一摊围观下棋的。他们是些有家不归之人,亲善妻子
儿女不如亲善棋盘棋子,借公家的不掏电费的路灯,借夜晚不扣工资的时
间,大摆擂台。围观的一律伸长脖子(所以中国长脖子的人多!),双目
圆睁,嘶声叫嚷着自己的见解。弈者每走一步妙着,锐声叫好,若一步走
坏,懊丧连天,都企图垂帘听政。但往往弈者仰头看看,看见的都是长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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