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方路家的铁棚子终于立起来了,就在八爷饭馆儿旁边。老妈的一千块钱没白花,棚子足有二十多平米,刷了遍新漆,玻璃门脸,顶上的石棉瓦探出一米多远,看起来还挺气派。老妈还特地从花草市场买来几棵爬山虎种在旁边,说是添点儿活气儿。
“太靠路边了。”立棚子时方路建议道。
“夏天凉快。”老妈现在说话特节约,一个字都不浪费。
“凉快!”方路心里直哼哼,冬天还冻死人呢!
工商所的小周来看过两回,老妈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说,说到惨处几乎是声泪俱下。
“嗨!我媳妇也下岗了。”周儿嘬了嘬牙花子。
“您是官人儿,媳妇还下岗?”老妈一下子兴奋起来,似乎身价提高了不少。
“大妈!我的官儿再大点儿就行啦。”周儿是方路本家二哥的朋友,说话倒也不忌讳。“办个照太费事,先用办事处的集体照吧。”
“交多少钱?”老妈急着问。
“一个月一百来块吧!”
“那可得谢谢您啦!”方路把准备好的一个红包往周儿手里塞,这是他浪迹商场的遗传。
“嘿嘿嘿,你这是干嘛?”周儿跟踩着长虫似的,一步蹿了出去。
“别介呀,您帮了这么大忙,将来有事还得麻烦您给我们想办法哪!”说着话,方路自己的脸倒先红了。他知道这红包里只有三百块。
“就是,您别嫌少。”老妈也跟着帮腔。
“大妈,要谁的我还能要你们的?都不容易是不是?下岗的人能有几个枣儿?要黑,咱也得黑有钱有势力的,那才叫本事呢!您说对不对?”周儿两只手并在一起一个劲冲他们摆。“说实话吧,为这点儿小事我犯不着让人戳脊梁,娘俩儿踏踏实实地干,别给我惹事就谢天谢地啦。”说着周儿骑上车,跑了。
方路和老妈对望几眼,谁也没说话。原来开个买卖这么简单?太顺了吧?是倒霉之极的回光返照,还是注定要赔钱的先兆?不管怎么说,方路家的小卖部几天后就开张了。讨个吉利,取名“佳途”百货店。这是方路的主意,老妈不太明白“佳途”的意思,他边解释道:“咱们家图什么呀?”
“图钱啊。”老妈说。
“对呀,家图嘛。”
同楼住的邻居大多是住平房时的街坊,都曾是在一个生产队的社员,和老妈一块在土里刨过食的,他们天天瞅着方路娘俩上了弦似的折腾,每个人似乎都特别关心,来来回回地打听,还有人当着面劝老妈:“那么大岁数别折腾啦,赔了怎么办?反正有儿子养活。”
“这帮人是眼儿气,他们恨不得咱们家赔个底儿掉才痛快呢。”有回老妈终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摸摸对方路说:“几十年了,谁不知道谁?大马现在见了我,鼻子眼儿还朝上呢!他还以为自己是农业社的头儿哪?现在怎么样?我儿子当过公司副总经理,他呢,自己和儿子都是装卸工。”大马原来是生产队队长,爹妈当社员时没少受他们的气。实际上,老妈和原来的街坊没几个对付的,究其原因还是文化大革命留下的根儿。
老妈绝口不提方路二进宫的事,其实方路明白这正是老妈的策略,跟让他时刻牢记着差不多。
第二卷第二部分 三 拜山与枪战
小卖部开张的日子是方路选的,那是个星期六,阴阳历都是双日子,黄历上写的是‘宜开业’。早上起来,老妈就一个劲地拿白眼珠儿剜他,原来老天爷不争气,乌云遮日,淫雨霏霏,水珠子像小孩子撒尿,从房檐上沥沥拉拉地滴答起来没个完。小卖部是八点钟开门的,开张不到半个钟头,石棉瓦拼成的屋顶就漏了。眼看着水荫了一大片,方路不得不爬到屋顶去,用塑料布和几块半头砖把漏孔堵住。由于石棉瓦特不结实,方路怕踩漏了,只得一点儿一点儿爬上去,结果弄了一身泥,隐隐约约地他好象看见对面发廊里的小姐们指指点点地笑自己。
方路换了衣服,街上仍不见几个人影,而老妈却熬鹰似的瞪着售货窗口,整整坐半天了。后来他们俩干脆数人玩儿,方路数南边来的,老妈数北边来的,半个小时才数了二十三个人。只要有人往窗口看一眼,方路和老妈就像瞧见贼似的,身子弓一样地绷着,随时准备跳起来,可惜的是没一个贼肯上钩。
忽然窗口人影一闪,老妈和方路立刻站了起来,可他们腿还没伸直就坐下了。豆子出现在窗口,他一手打着把破伞,另一只手拖着块肮脏的塑料布,眼睛兴趣昂然地向小卖部里张望着,脸上是莫名的笑容。其实豆子并不像一般傻子那样令人作呕,他身材高大,小嘴大脸翻鼻孔,微微有些歪脖,小豆眼儿周围布满星星点点的麻子,见人就笑。有时方路想,豆子不一定真是傻子,要不他怎么知道帮人家干活呢?听说豆子帮谁都干,干起来从来都是不惜气力的,当然都是些卖力气的苦差。
老妈看见豆子,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豆子来啦。”
“上,上,上……”豆子张着大嘴,手里的塑料布一个劲地向房顶上轮。
“这孩子!真是!”老妈示意方路赶紧把塑料布接过来,手却举起只棒棒糖:“豆子,给你。”
豆子嘴巴向下一撅,嗓子里发出嘿嘿的声音,小豆眼一直盯着老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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