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方路答话,就见张东仰面看了看天,然后轻轻拍了拍豆子的肩膀便一头钻进自己的车里,紧接着车就发动了。
洋二本来想送一程,但张东走得太快,转眼车就跑了。洋二站在门口茫然地摇摇脑袋,本来他还想把八爷就是狗熊的事跟张东说说呢。看样子张东特讨厌狼骚儿,可却喜欢豆子,为什么呢?要说自己被狼骚儿骗过五万块钱,不愿意和他共事倒是正常的,可张东是为什么?再怎么说都是从小的朋友,陪个不是也就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瞧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当时还不跟咱们一样,牛什么呀?”狼骚儿走到他身后小声嘀咕着。
“张东还算仗义。”洋二喃喃地说。
“仗义个屁,山林一死,丫只不定吞了山林多少钱呢!当年‘百花’快让他们俩包下来了,得挣多少钱!山林一死谁能说清楚。这孙子是猫哭耗子!现在每月扔山林他爸两千块钱管什么用?该!新车撞成这样,活该!丫生个傻儿子也是活该,听说他儿子比豆子强不了多少?” 王朝车扬起的尘土似乎在狼骚儿眼里生了根儿,他斜着眼睛直眨巴。
“呸,满街打枪?你以为是看美国电影哪?听他吹呢!自己开车把玻璃撞碎了,还找辙呢还?”狼骚儿居然呸了一声。“你就是瞎实在。人心隔肚皮,给亲爹扔井里的还少哇。从小的朋友又怎么了?丫照应过谁呀?再说咱自食其力也用不着他照应,以为自己是根葱呢,谁拿他炝锅?”突然他看见在旁边傻笑的豆子,顿时来了精神:“去,去,还抠鼻涕妞哪?赶紧走,看着你都恶心。”
豆子似乎没听见狼骚的训斥,他望着君王车开去的方向,喃喃地念叨着:“肯德鸡好吃,肯德鸡好吃……”
“赶紧走,赶紧走,你下辈子也吃不上肯德鸡。”狼骚儿半来想过去推,可走到一半就停下了,估计是嫌脏。
洋二咽了口唾沫,他平时就不愿意琢磨这些事,太费心,而且似乎谁的话都有道理。
方路悄悄告辞了,他不知道狼骚儿们的过去,现在他眼里只是马路对面的小卖部。天早晴了,阳光下那硬邦邦的绿铁棚子油亮油亮的,而挂在玻璃窗上的闪光塑料袋更是熠熠生辉。方路知道自己是属于那个铁棚子的,他似乎是自己生命里一个固有的据点,既然停留于此就安心于此吧。
路上他与那个女人走了个照面,方路特地放慢脚步,他想仔细观察一下。这女长眉细目圆脸,走起路来几乎不抬眼珠,嘴角也总是挂着一丝微笑,看样子脱俗而清丽。说实话,这些年方路最苦恼的是估计女人的岁数,在四川时他没摸清刘萍的年龄,以至铸成大错。如今他再次陷入女人精心挖掘的陷阱里,连上去搭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这女人在二十三到三十五之间,职业应该是个白领,最少也是公司里的职员。是否婚配的事,方路不敢想,想了也是白搭,自己只是个小卖部老板,一个与洋二、狼骚儿之流为伍的傻逼。
第二天,方路买来了所有报纸,却不见任何歹徒袭击9路车的新闻。后来他听说那是通县的一位军队特种兵干的,原因是和连长闹别扭,于是跑进城里泻愤。至于伤亡情况,有人说死了十五个,有人说死了九个,反正方路当时没数过。他生怕人家追问自己当时的表现,所以从没敢说是这事的当事人。而警方则担心公布消息会引起惶恐,军队也怕影响形象,于是方路的经历便成了一场梦,一场谁也不愿意提起的梦。 有时他倒想感谢感谢张东的救命之恩,但张东太有钱也太张扬了。每想起这事方路都不免窝心得很,人家又有钱又勇敢,自己活着真没劲。
第二卷第三部分 一 换毛季节
小卖部是春天开的,春天是动物换毛的季节,人也是一样。没多久方路就发现东街似乎永远是春天,凡是来到东街的人都得换身毛,无论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而自己身陷其中那身毛就换得更干净,甚至比监狱里还要干脆些。有人说社会是一个进化机,是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这话并不尽然,进化的玩意儿大多是物质上的东西,而灵魂往往是退化的,灵魂退化则是由复杂到简单的过程。东街就是这样一个退化机,而偌大的北京又有多少条东街则是谁也说不清的。
那天方路决定去剃个头,他打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原来狼骚儿的发廊也可以理发,于是兴冲冲地去了。其实狼骚儿的发廊只比小卖部早开张两个月,由于经营项目齐全,一直是东街上的明星企业。
狼骚儿发廊的门脸不大,纵深不小,取名为“金不换”,工商局说名重了不给注册,狼骚儿便在“金不换”后面加了“阅红”两个字,但招牌上依然是金不换。方路琢磨着“阅红”可能是阅览天下红颜的意思,狼骚儿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好在方路不愿意较劲,不然真该跟他理论一番了。发廊平时总是关门闭户的,只有晚上才明亮些,而那些“红”们基本上不出门,偶尔出来也只是买些日用品,一般不在街上张扬,看来狼骚儿这家伙心计挺深,他生怕买卖砸在小姐暴露的大腿上。可能是发廊太神秘了,不久就有不明就里的好事人到处宣扬道:狼骚儿在发廊里修了个暗道,可直通后面的排子房,因为狼骚儿家最早就住在那一片儿,在自己家里卖淫自然没人知晓。对这事方路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那是地道战的演绎版本,不是一般人可为的。据方路所知,来发廊的客人要是有那个意思,一般都是自己找地方,而狼骚儿顶多是从中抽点儿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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