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个子高,目标大,头几乎是顶着发廊门楣进来的。其实狼骚儿挺老远就看见他来了,但这小子舍不得嘴里的话题,只是向方路点了点头,便接着侃起来。“东北小姐的叫法特没劲,一般就是这样:”整!整!你整死我呀你!快整死我了!‘就这个没什么新鲜的。一般南方小姐都有点儿港台味儿:“哎呦,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大家伙知道河南的小姐怎么叫吗?知道吗?”
方路不愿意答腔,他知道狼骚儿这家伙在当众学女人叫床,无奈只得拣张靠门口的沙发坐下。狼骚儿的发廊顶天不到三十平米,而纵深却将近十米,北侧的整面墙是一大块镜子,镜子前六把理发椅一溜儿排开,椅子上坐满了哼哼唧唧的顾客,看样子发廊生意的确不错。房间的另一边则摆了几张粉红色的沙发,那颜色感官刺激强烈,有点儿接近肉色,茶几上凌乱放着几本杂志。再往里则是一扇小门,方路估计那是小姐们住宿的地方。屋里大约有十来个人,小姐们支着耳朵干活,手下麻利而嘴里却乐个不停,顾客们有的高坐养神,有的嘴里还不时地哼哼两声。双人沙发里坐着一位五十来岁,干部模样的半大老头,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狼骚儿胡侃呢。狼骚儿半拉屁股坐在沙发外,半欠着身子,舌头探在外面,唾沫星子横飞。他的话似乎是对全屋人说的,实际上脸面一直冲着老干部。老干部虽然嘴里嘿嘿地笑,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而他的手则舒舒服服在后脑上来回抚摩着。
狼骚儿沉吟一会儿,见大家都支着耳朵便眉飞色舞地说:“绝对和东北的、南方的不一样,河南小姐叫起床来是这样的。”说着他手扶沙发背儿,肚子高高挺起来,然后眯起眼睛,边哆嗦边操着一口河南口音道:“咦——,可得劲,可得劲……,咦——,可得劲,可得劲……”
“嗡”的一声,发廊里笑开了锅,小姐们则趴在顾客头上边笑边挺着硕大的胸脯哆嗦。顾客顾不上理发,有一位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另外几个笑得脑袋前后乱颤,而越颤越往后,最后与小姐的胸脯挤成一团了。老干部连连咳嗽了几声,然后一手捏着裤脚,一手点着狼骚儿道:“你这个年轻人!年轻人哪!真会说笑。”
“谁说笑?谁说笑啦?”狼骚儿很不服气,他一把将那位乐得最欢的小姐拉过来:“您问问她,她就是河南的。”
小姐一扭身,脚下不稳,娇哼一声,整个人差点摔到老干部怀里,老干部一下子跳起来,嘴里还说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活跃!”
“我真不信,你们那时的女人不叫床?”狼骚儿依然不服气。
此时有个刚刚平静下来的顾客大声说道:“许处长,您年轻的时候怎么样?听说您也走遍五湖四海,阅尽天下美人了?”
方路这才知道老干部叫许处长,而此时许处长用眼角瞟了他一眼,然后道:“五湖四海是走过了,可我们那时候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那年代是政治挂帅,哪有功夫想自己的事啊?再说那时候也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没有?没明的还没暗的?破鞋这两个字也不是现在发明的……”说到这儿狼骚儿突然停住了,他想起十几年前自己撞上暗门子的事,那回他差点儿让人家打死,有时他也想干脆找个嫖客,痛痛快快讹他一笔,但想到自己这是长久生意,念头也就打消了。
“谁不知道你们是革命、生活两不误,您也让我们小半大儿(年轻的)的开开眼。”另外几个顾客起哄道。
许处长连摆了几下手,身体靠在沙发里,颇有些感慨地说:“我们是最苦的一代人了,咳!告诉你们吧,年轻时是真老实,什么都不懂,后来懂了点儿吧又赶上文化大革命了,那可是真不敢。后来社会安定了,一心想往上爬又没时间了,现在倒是什么都不缺也有时间了,这身体又不行了。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呀!哪儿能跟你们年轻人比,思想活跃,挣钱又容易。”
“老当益壮嘛!看您的气色没准儿比我还棒哪!”狼骚儿早从自己的回忆中解脱出来了。
“胡说。”许处长抿着嘴笑起来。“当然,我们做领导工作的文化素质是高一些的,我老伴儿就懂医,身体保养自然好些。可终归跟你三十岁的人没法比啦!”
狼骚儿突然压低了嗓门:“什么时候我给您安排一个,咱也来个夕阳红?”
许处长嗔怪地看了狼骚儿一眼:“年轻人说说就算了,哪能动真的,以后我的追悼会上人家该怎么说呀?”
正说着话,最里面的一个顾客站了起来,那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外地小伙子,他站在小姐面前,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五块钱来。小姐抬手把钱拿走了,而小伙子的眼睛却一直追着小姐的手,直到那五块钱进了抽屉,他才把目光收回来。然后小伙子怯生生地走到许处长面前,表情窘迫,手一个劲地在耳朵掏着。许处长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回倒是干净了,装修活儿还得干上好几个月呢,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你也看见了,你阿姨最爱干净,记住以后上工前一定要洗澡。”说完他向另外几个点点头便出去了,小伙子楞楞地跟在后面。
“怎么个茬儿啊?这条大尾巴狼是从哪个洞里跑出来的?”方路看着许处长的背影问狼骚儿。其实他认为狼骚儿这家伙是明目张胆地拉皮条,许处长也不是没缝儿的蛋,早晚是要上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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