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洋二可牛大发了,房地产公司已经给他们家的房子做了价,新房旧房加在一切,里里外外洋二蒙了三十多万,这些日子他正四六城地转悠商品房呢。前几天他跑到小卖部说在西南二环路附近看上了个三居室,请方路帮他参谋参谋,方路懒得管这事,当时便回绝了。
此时狼骚儿哈哈笑着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他把摔散了的花枝从碎瓦片里提起来:“多好的花!可惜了的。”在洋二猫眼的怒视下,狼骚儿不得不赶紧收敛起笑容,也跟着洋二骂起街来:“别在被窝里猫着,有本事就下来,砸着二大爷,你们赔得起吗?国家都保护残疾人……”
“怎么回事?”方路跑过去问。
“操,你说这人缺不缺德?我走到这儿,不知道哪层上扔下来个花盆儿,差点扣我脑袋上。”洋二喘着粗气越说越后怕,忽然他挽起胳膊,叉着腰叫起来:“楼上的你给我听着,甭躲着,我知道你是谁,留神吧你,早晚我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看着嘿,早晚的事。”
狼骚儿捅了捅他:“现在没井了。”
“没井我给丫扔护城河里,给丫脚上掉一个秤砣,让丫下辈子也漂不起来。”洋二恼怒地围着楼口转。
“是够缺德的!这也就是差点砸着洋二儿,万一砸了别人可怎么办?”老妈跟在方路后面小声嘟哝了一句。
方路捂着嘴跑回小卖部。
“你乐什么?”老妈惦记着钱匣子里的钞票,也跟着回来了。
“您这半年买卖做的!一点同情心都没了。洋二是挺讨厌,可也不至于得砸死吧?”方路趴在柜台上,指着老妈笑。
老妈回头看看还在骂街的洋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其实老妈对洋二的厌恶主要还是因为蛐蛐儿的事。那次车祸蛐蛐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满嘴的牙多一半都不行了。东街的人没一个不骂洋二缺德的,最后洋二指天发誓说:“除了给车主的损失费,我还花了一千多的医药费呢,用的全是修车铺的钱。”这样大家才不说什么了。但老妈从此对洋二有了成见,每看见他就想起蛐蛐儿在街上乞讨的情景。
晚上,老妈回家做饭去了,方路独自看摊儿。天渐渐黑了,行人很少。突然一辆小奥拓吱地停在路边,那女人从车上下来,她老远就冲方路喊道:“要一包擦手巾。”然后脚尖点地,一步一步地跳了过来。
方路知道门口有两个脏水坑,他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于是拿起擦手巾冲了出去。“您的擦手巾。”方路微笑道。
“谢谢。”女人嫣然一笑,然后指着水坑道:“怎么也没人管理管理?”
“谁管呢,整条街都这样。”方路极自然地把手伸出去,想扶着女人过水坑。
女人却根本没看见他伸出的手,她一转身向自己的车跳去,嘴里小声嘟囔着:“这条街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方路被干在当地,他使劲推了推下巴,脸上的肌肉才松弛下来。此时女人已经坐到车,小奥拓溅起一路水花开走了。方路越发懊恼起来,自己与那女人的距离中又多了层玻璃,人家也根本没拿东街上这群货当人看。
其实也难怪女人发牢骚,如今的东街确是热闹了许多,但其脏乱程度或许能成为北京之最。平时的生活垃圾倒也算了,最可狠的是工地的卡车,走一路丢一街,泥浆、沙石料、黄土几乎快把东街添满了。要是赶上下雨就满街流泥汤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的卡车都是奇形怪状,巨大无比的,不少卡车比方路家的小卖部能高出一人去。据说在东街附近行驶的大部分都是载重几十吨的大家伙,要是赶上拉水泥的时候起风可就惨了,漫天的灰色尘土,呛得人连呼吸都不敢了。
因为拉水泥的事,方路向郭叔抗议过好几次:“瞧瞧,我们家种的爬山虎都成灰的了,三天两头地掉叶子,老往肺里吸水泥,人能好得了吗?”
郭叔很是为难:“我有什么办法?工地都这样。再说我天天滚在工地,不比你们倒霉,早死的肯定是我。”
“电视上不是有不少示范工地吗?绿化得都挺好。您那儿青年突击队的旗子白挂啦?”方路不满地说。
“大侄子,你真相信啊?那都是做出来的,就是为了上电视。你看着,要是我们公司领导想上电视,批出笔钱来,三天我就能让草长起来。”郭叔冷笑一声。
“三天?我不信。”方路认为郭叔在吹牛,种草又不是画画,三天?三十天还差不多。
郭叔咳嗽了几声才把笑意压下去:“种不出来还染不出来啊?骗骗摄影机不就完啦?这事我又不是没干过。”
“什么?”方路没想到郭叔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也会骗人。
“跟你说吧,你看见的多一半是涂料染的,风一吹照样起土。”说着郭叔哈哈笑起来:“蒙鬼子的事,怎么把你这么大学问的人也蒙了?”
方路恍然大悟,看来指望工地改进是没戏了。炉子一停他就用密封条把铁棚子糊了个严严实实,反正也不怕中煤气了。
1997年春天,方路家的小卖部已经开张整整一年了,本来他也想搞个促销活动庆祝一下。可仔细一想,不就是个小卖部吗?弄不好费力不讨好,还得让人家背后骂傻逼,何必呢!最后他和老妈决定,开张一周年的当天,第一个顾客赠送一盒万宝路。那天是老妈当班,晚上回来时方路询问情况。老妈闷哼了一声:“我是想送来着,可来的偏偏是洋二,他要多买点儿东西还行,你猜怎么着?就一个打火机!我没给,一盒万宝路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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