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你留着它有什么用?”洋二急赤白脸地又要往回抢。
“给你,你好骗别人去。”方路把假票塞给老妈。
“那怕什么的?我哥们儿媳妇的假票,就是我晚上找给个买冰棍儿的老太太,一点儿劲都没费就花出去了。”洋二说起这事居然得意洋洋。
“您呀……”方路本想说,下辈子你还得瘸。可想起他终归是个主顾,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收假钱不怕,得有本事花出去。”洋二不甘心瞧瞧方路手里的票子,见他和老妈都不再理他,只好走了。
“缺德东西!”方路骂道。前一阵子洋二臊没搭眼把他家为蛐蛐儿捐的钱送来了,还再三央求方路别把这事说出去。方路不想得罪主顾,只得替他保密,连老妈都没告诉。
徐光瞧着洋二极其活跃的背影,不禁也骂了起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东西?你怎么跟这种人挺热乎?”
“王八找乌龟,你别拿我当好人。”方路一头倒在床上,烦透了。
老妈把假钱又藏进抽屉缝里。“花盆不砸别人专门要砸他,洋二也不好好琢磨琢磨?快四十的人了,还那么缺德。”
“他要那么想早就成圣人了……”方路依然没好气。忽然他笑了起来,其实洋二不过三十初头,可看起来真像四十多的人,活该!
“什么花盆?”徐光出现欲笑又止的神情。
老妈把前两天的事说了一遍。
“哈哈……”徐光大声笑起来。
“不会是你扔的吧?”方路坐起来,狐疑地瞧着他。
“哪儿啊?你猜是谁扔的。”徐光神秘地看了眼后面的楼群。
方路和老妈对望一眼,同时摇摇头。
“是老许他们家扔的。”徐光终于乐出来。“要是砸了洋二就热闹了,我倒想看看伪君子和真小人怎么个掐法。”
“别胡说,人家好歹是个处长,能干这种事?”由于安装电话的事,老妈晓得了许处长的底细,却依然摆脱不掉对领导的迷信“他们家,哈哈……这两天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徐光禁不住地要乐。“您不知道吧?许处长失业了。”
“处长失业?”方路惊奇地问。
“领导不叫失业,也不叫下岗,叫待岗。没准儿过两年,局长还得待岗呢。”方路发现徐光嘴里的新词特别多,后来才知道他新看了本书叫《国画》,里面全是官场的事。“老许的媳妇是红卫兵的底子,为这事儿天天跟他闹,要不是怕阳光把皮肤晒坏了非得找他们局长拼命不可,那天的花盆就是他媳妇吵急了眼扔下来的。”
“人家熬一辈子才弄个处长,临退休回家,有点儿,有点儿……”老妈找不着合适的词。
“企业效率上不去,国家凭什么掏钱让他摆当官的谱儿?这样的头儿早就该撤。”徐光解着恨地朝楼上望一眼。“再说老许这个人是干了一辈子,可没干过什么好事。他本来就是文化大革命造反上来的货,听说那时候他是大学里造反派的头头,牛着呐!差点儿把北京市政府给接管喽。”
“是吗?看着人不那么恶。”老妈将信将疑。
“谁把‘坏’写脑门儿上?”方路说。
几天后,刘老师来小卖部闲聊。无意中老人谈起,现在的年轻人对老人都不知道尊重,世风日下,人伦颠倒。方路突然想起点儿什么,试探着跟他说:“刘老师,人家都说敬老爱幼,爱幼是没说的,敬老,我看不一定对。”其实刘老师是方路爷爷辈的人,当老师就这点儿不好,分不出辈儿份来。
老人不解地看着方路:“敬老还不对啦?”
方路点了点头,其实他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了,却一直不成系统,跟刘老师说说也无所谓,大不了让他骂一顿就完了。“孩子是一张白纸,是我们的希望,爱护是对的。敬老?谁知道这老的年轻的时候干了什么?男的,没准儿早年就是抢男霸女、恶贯满盈的人物;女的吧,年轻的时候撒泼打滚儿,克夫养汉,人一临老,脸皮一皱巴儿就德高望重啦?再说老人干坏事的就少啦,前几天抓起来的那个副省长都六十多了,不也是老人吗?您说凭什么叫年轻人尊敬他们?我们年轻人权利小,干点儿坏事影响也小,岁数大的干坏事往小了说是祸家,往大了说就殃民。我看这世道好人不多,老人里也是一样。有可能老人里的坏人比例最高了,因为他们活了一辈子,有时间干一切年轻人还来不及干的坏事。”
刘老师摸着又短又细的一头白毛,半晌没支声:“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方路顿时来了精神:“对呀!您说当年打死老舍的女红卫兵,现在也得五十来岁了吧?按岁数也是我的长辈了,可干了那么大的缺德事,现在也没见谁站出来说一声:”是我错了。‘人是种最卑劣的动物,老人里这种人真的不少。按说他们该尊敬年轻人才对,最少年轻人还没时间干多少坏事呢。“
刘老师几乎是痛苦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把白发:“当年给我下放到干校的人,现在都称什么老了,也没见谁向我道过歉。”
“可不,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这是有科学根据的。人的好坏之分主要是看他有没有良心,不管什么原因谁活几十年都免不了得干点儿坏事。可好人有良心知道内疚,他们干了点儿坏事心里老惦记着,弄不好就自己把自己恶心死了。坏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干坏事没有心理负担,肯定活得比一般人长。”刘老师的赞同大大鼓励了方路,他几乎眉飞色舞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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