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神伤就难免多喝几盏酒,多喝几盏酒就难免趁着夜凉去大街上散步,那天杀的掖县县令也不知道是怎么治理的,三更天一个外乡浪子醉步趔趄,在街上逛了两三圈,竟始终没有巡夜的士兵前来盘问。结果我逛得内急,就跑到一堵高墙下去小解,听到墙内似有女人的声音,酒意上涌,好奇心起,就攀着墙头去窥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见一名女子,穿着单薄,横躺在院中席上纳凉——那一年青州的气候也反常,才三月天就炎热一如仲夏。此刻月光如烛,那女子白衣胜雪,赤裸的臂膊更是白得如霜,我酒意猛撞上来,竟然看作是个天仙样貌的美女,一时把持不住,就翻过墙去和她成就了好事。
第二天我还没走出掖县城,就被一群青壮持刀捏棒给拦住了,一顿好打,五花大绑押去了他们的祠堂。这才知道昨日我误闯的乃是郡中大姓刘氏的后园,而诱惑我也被我诱惑的那女子竟然是刘氏的小姐!
这刘家可了不得,乃是汉城阳景王刘章的嫡派苗裔,而这位小姐的生身父亲刘喈还当过安平郡公的属官,真是东莱之霸,气焰比那曲城王氏还要嚣张。我竟然三不知招惹了他的掌上明珠,这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刘氏子弟嘈杂哄闹,把我押到祠堂里,就打算割肉剃骨,剖腹挖心。我当时吓得那个肝儿颤哪,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突然出来个救星,乃是这一族的老族长。老族长对刘喈说:“如若杀了此人,丑事必然外扬,有碍本族子弟的晋身之阶,还是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
老头子刘喈气得胡子都炸起来了,一边不停地踢我,一边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无赖?报上姓名,我们先杀你,再去报官!”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敢不答,也不敢虚报姓名,只好回答说:“我非无赖,本是世家子弟,姓王名羡,表字元宗,不合酒醉污了你家千金,但求送官究办,不可私刑对我。”
听到一个“王”字,老头子愣了一下:“听你口音,可是曲城王么?”我回答说:“我家在曲城,却非曲城王氏。”老头子闻言,双睛通红,抄起一根棍子来就要往我脑袋上砸,我急忙明告道:“我是寄寓曲城,本族琅琊,汉昌邑时王讳吉公是我先祖!”
“啊呀,如此说来,倒是嫡派琅琊王了,想如此显族,如何会出了你这般无耻之徒?”老头子放下棍子,开始详细询问我的家系传承,我当时也顾不得给家族抹黑了,一一据实以告。刘喈老头子越听,胡子越是发软,最后尽数垂落,一丝也不炸起,抛下棍子,揪着我的衣领问道:“既已做下丑事,若宣扬出去,东莱刘氏、琅琊王氏面上均不好看。你可愿将错就错,明媒聘娶我女儿为妻呢?”
为了活命,别说刘小姐是世家千金,相貌虽未必如天仙一般,也还不俗,就算她是贱民之女,是无盐嫫母,我也只好娶了,于是满口应承。刘喈看我答应,转怒为喜,急忙上来解开我的绑缚,口称:“贤婿请起,回家后速速央媒来提亲吧。”
就这样,我落上了一桩虽非所想,倒也很门当户对的亲事。
如果不是因为和东莱刘氏联姻,我大概至今还在曲城浪荡游逛,不会想回去琅琊归宗,更不会想要谋个晋身之阶。老丈人刘喈时不时地谆谆教导我,要我知上进,求功名,而大舅子刘毅更是仗着自己交游广,还曾一度被平阳太守杜恕委以重任,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见面就昂头,似乎以我这个白衣妹夫为耻——说到了,你不仍旧是个白衣?!
我实在是被刘家人吵得烦了,更被刘毅的白眼给看毛了,这才只好变卖产业,想回去琅琊博出身。自从当上陇西郡太守以后,丈人刘喈时有信来,信里把我夸得人中龙凤一般,说他当年在祠堂里就一眼看出我非凡庸之才,否则早把我一棍子给打杀了,同时还提醒我得机会提携一下大舅子刘毅。刘家在关东势力庞大,轻易开罪不得,然而可惜的是,妻子万般皆好,偏偏就是反对我纳妾……若因此事和刘家产生龃龉,那可是划不来呀。
思前想后,只有把侍妾辛氏暂时留在襄武了,我关照小马照顾她。原本那些亲信部下,我只打算带着李越和严岸上路,老马放不下私贩生意,仍然当他的主薄,刘睿是朝廷明令的都尉,不可能跟我上洛。至于水缸、禽兽、钟爱华那三个粗人,我生怕他们进京城以后胡作非为,给我惹来麻烦。剩下一个小马,我也怕他“祥瑞”再起,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几个人转着圈子来央告我,要我也带他们上京去见见世面,我敷衍说:“未知朝廷与我何职,且待一切安顿了,自要几位帮衬。”大家都散了以后,单留下一个秦锐,皱着眉头对我说:“你让小马照顾小妾?那不是把肥羊托给饿狼吗?”
我在心中暗笑,没想到这个禽兽还有如此头脑,差点就被他看破了我心中所想。是啊,小马是色中饿鬼,辛氏又正当青春,两人处得久了,难免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可我就是要他们出事情,到时候我再抛弃辛氏,辛家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不过难得禽兽如此为我着想,我也就临别叮嘱他几句:“寿长大才,可惜文墨粗疏,要多读点书才好。”禽兽一瞪眼:“老爷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如何读书?”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便多识些字。”谁想他还是歪着脖子:“老爷又不读书,何必要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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