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是因为这还是头一次有来宾这么郑重地对我做“事后说明”。录完影当场马上做说明的很多,但事隔一星期才补上这么一句,真的从来没有过。
“有一题的答案他说谎?……”我困惑地看着我的制作人。
我工作时,每天最多可能要问出一两百个问题,这位歌手讲的是哪一题呢?
制作人看我困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他这样讲,你就知道是哪件事了。”
我一听,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一题”。
“那一题”,其实是我的主持搭档在跟他聊他感情生活时,随口问的,也只期望他随口答了,就过去了。问答都很平淡,所以我没怎么记得,大概播出时也因为太平淡,根本就剪掉了。
现在他这样一提,我才发现,万一这一题他是照实回答,会有多么大的爆炸威力,以他现在走红的程度,要上多少天的报纸标题,要有多少人被牵连着追踪报道,要让多少迷恋他的人,好好的吃一惊?
“那他又何必告诉我呢?”我苦笑了一下,但心里又觉得一点温暖,能够得到他的信赖。
我的制作人急了,她这么迷恋他,现在只落得一头雾水:“赶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事?”
我微笑着看她:“你知道邮差这工作为什么很寂寞吗?因为邮差永远都不会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错过〈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和你最亲密的那个女生,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先说我最没兴趣的一种女生好了:
从小被保护到大,以自己为中心的公主。
这种公主,我小时候见过一些,长大以后继续见到。我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很多男生喜欢这些公主型的女生,我连在日本漫画或武侠小说里看到她们出场,都会不耐烦地加速翻过去。
没有错,大家都是娇嫩美丽的玫瑰,但对于偏激的我来说,娇嫩美丽往往是无趣的。公主的娇嫩美丽,必须或多或少地挽救这个烂世界,让世界再往“值得生存”的方向移动几公分都好。她的娇嫩美丽不能和世界无关,不能把烂世界映照得更烂更不堪。
我当然知道有那种“与世界无关”的美。对那种美,我好像既不感动、也不相信。
亲爱的宝宝,等你长大以后,你所看到的那个我喜欢的女生,很可能跟我讲的很不一样了。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会错过我的,你也会错过你的,公平。
一个画面〈清晨,咖啡壶旁〉
亲爱的宝宝:
我正在写字。
写字。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在我面前做过很多精彩的事,但我脑中经常浮现的一个关于她的画面,却是一个很安静的画面:她在后台,静静地在写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录影前,漂亮衣服穿好了、头发梳好了,却拿起笔很专心地在纸头上写字。
那天我们的来宾是个她很在意的长辈,她很兴奋,又忍不住要想刁钻的问题对付他。我看见她咬笔杆想问题,想到了就用力写几个字,露出小学生的神情,我觉得可爱极了。
每个认识她比较久的明星,都会在节目里称赞她从小女孩长大成美丽的女人了。
我却着迷于她像小学生写字的那一刻。
难忘的时刻(书店隔壁)
亲爱的宝宝:
我人生的这段时间,花很多时间做电视节目,其中有一个一对一的访问节目,每次会不间断地问对方问题,从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之间不等。
当中有些问题,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拿来问跟我最亲近的人,我甚至不会拿来问我自己
。就算问了,也答不太出来吧。
比方说:
“你后悔做了那个决定吗?”
“你从几岁开始知道自己不好看(或很好看)?”
“你不在以后,希望将来的人怎样记得你?”
有时候也会问问很有钱的人:
“你到底要赚到多少钱才觉得够有钱?”
这些问题,很少人会拿去问爸爸妈妈伴侣好友,不一定是不想问,多半是怕问了以后,不确定要怎么面对那个被问出来的答案。正常人可不像我这种受雇的杀手,可以尽情地开枪发射,开完枪就闪。
所以我访问好友的时候,反而常常表现得不好。我会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痛处、协助防守他的秘密,也不太能一针戳穿他的假。原因就这么简单:我们在人生里还要相处下去。
当然除此之外,我这样的杀手也常吃瘪,只要来者武功高强、身手比我敏捷,我就会看起来像个笨蛋。
记者常常问我,我访问过的千百人里面,谁最让我难忘这类的问题。
他们总以为,我会转述一句什么光芒万丈的哲王之语,但其实我脑中浮现的,通常是不值钱的屁话。
我问电影导演李安:“你拍完《卧虎藏龙》以后拍《绿巨人浩克》,你有故意把武侠片的元素带进科幻片吧?”
“我没有啊。”李安回答。
“那为什么绿巨人浩克会轻功?”
“那不是轻功,那是跳得高。”
李安一贯微笑地看着我,我忍不住笑地看着他。
诸如此类的时刻。
启发〈记者会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52书库推荐浏览: 蔡康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