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下了车,停好,“江路阿姨,车子还给您了。”
江路:“你就骑着吧。”
宋征很郑重地说:“对不起!”说完背起书包,转身便走。
宋宇生恼火地说:“征征,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宋征回身,“有些事儿会越描越黑,所以不如不说。”
江路:“宇生,你先回家。我和征征一块儿走回去,行吗,征征?”
宋征点了点头。宋宇生跨上摩托车,驶去。江路推上自行车与宋征走着。
江路:“征征,再有一个多月你就高考了,这辆车你就先用着,起码能帮你节省路上的时间,好不好?”
宋征:“您不想知道车子是怎么到了我的手里?”
江路:“我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家,然后我在小卖部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把报的案赶紧销了。”
宋征看了看江路,心中有一种被信任的感激和快慰,她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宋宇生在办公室,收到一封匿名信——
宋宇生同志:
……您一直被您的配偶欺骗着,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地玷污了您的名声。在跟您结婚之前,她的作风就很混乱。更无法容忍的是,她靠出卖色相调回了北京!……
宋宇生手里的茶杯突然掉到了地上,吓了魏东晓一跳。魏东晓慌忙问道:“怎么了,没事吧?烫到了没有?”
宋宇生:“没有……没有。”
这时,电话铃响了。魏东晓抄起电话,“喂……您稍等,老宋,嫂子找你。”
宋宇生放下手里的家伙,走到桌前接过了魏东晓递过来的电话。
宋宇生吐了一口气,“喂?……”
江路在钱家给宋宇生打电话,“宇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宋宇生:“啊……哦,我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去。”
江路:“单位有事儿?”
宋宇生:“对,刚从昌平回来,得把胶卷先冲出来。”
江路:“那不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吗?那就六点半开饭,我们等你!”
宋宇生:“别等着我了,你们先吃,我这儿忙着呢,挂了啊。”
宋宇生挂断了电话。
江路非常诧异地挂了电话。钱淑华正坐在沙发上整理着一个包裹。江路走了过来。
钱淑华问:“宇生几点回来?”
江路:“他那边忙着呢,让咱们先吃。”
钱淑华:“你来看看这个,这是宋隽生下来时穿的,这个是宋征的,你看,摸着可软乎了……”
江路走神儿了。
钱淑华:“江路!江路!”
江路:“啊?妈,您说……”
钱淑华:“是不是累了?”
江路点了点头。
钱淑华:“那就回屋里歇着去,我慢慢地拾掇,好的、你看得上的,咱就留下来给孩子用,不好的,就直接做尿布了。”
宋宇生在办公室里闷头抽烟,他又拿起了那封信——
我以人格向您担保,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那个男人叫李荣生,云南德宏州的知青办副主任。有机会,您可以与您的配偶当面对质,或者到杂技团调查。
好心人
宋宇生眉头紧锁。
钱家一家人在吃饭。江路显得忧心忡忡。
钱淑华:“江路,这几天你是怎么了?”
江路:“挺好的呀。”
钱淑华:“宇生没跟你闹别扭?”
江路:“没有。妈,我到外面溜达溜达,透透气!”
钱淑华:“别走远了。”
江路:“不会。”
饭店里,宋宇生抄起二锅头给自己斟上了酒,一瓶子酒还剩下三分之一。
宋宇生正要抄起酒杯,酒杯被老板拿了过去,“兄弟,您不能玩儿这个悬吧?您先喝点茶,解解酒,然后慢慢回家。”
宋宇生:“呵呵,你赶我?”
老板:“得罪了,行吗?”
宋宇生醉眼蒙眬地盯着老板……
宋宇生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老板在他身后,“慢着点开啊!”
宋宇生朝后头招了招手,然后掏出钥匙,cha入锁孔,戴好了头盔……
少顷,摩托车发动着了。宋宇生猛轰油门,车子随即蹿了出去。
宋宇生驾车往回走,迎面而来一辆大货车,明晃晃的大灯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连续的鸣笛声。宋宇生发现,他正朝着一辆公jiāo车撞去!宋宇生猛打车把紧急躲闪!岂料,车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宋宇生与摩托车擦着路面飞了出去……
钱伟德家里,躺在沙发上的钱伟德直起身来,拿起电话,“什么?出车祸了……好好,我马上到!”
钱伟德匆匆走入医院急诊部,来到病房,见到了躺在chuáng上的宋宇生。
钱伟德:“哥?你怎么这样了?”
宋宇生:“小腿折了。你去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我喝多了,在你那儿过夜了。千万别说我出事儿了。”
钱伟德:“嫂子总得知道吧?”
宋宇生想了想,“……她最好不要知道。”
钱伟德:“为什么?”
宋宇生:“怀孕了,不能受惊吓。”
钱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起!
江路对着电话说:“什么?喝醉了?”
钱伟德:“足足喝了大半瓶二锅头……”
这时,一个护士匆匆经过,“十四chuáng病人的家属!”
钱伟德赶忙捂住了话筒,江路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色也变了!
江路:“伟德,你骗我?”
钱伟德:“嫂子,是这么回事儿,我把我哥拉到医院里来洗胃呢!”
江路:“到底怎么了,伟德?”
钱伟德犹豫了片刻后,“嫂子,我哥不想让我跟您说,我……”
江路:“我是他媳妇儿,天大的事儿我不也得知道吗?宇生在哪个医院?”
钱伟德:“宣武医院急诊部六号病chuáng。”
医院急诊室,门被推开了,江路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钱伟德招了招手,“嫂子,这儿呢!”
江路疾步来到宋宇生的chuáng前,看着吊在架子上打着夹板的腿,“你不是说来洗胃吗?”
钱伟德:“嫂子,你听我跟你解释,我哥怕惊着您,没让我跟你明说……”
江路:“他不让你明说你就不说?”
江路的喊声惊动了周边的人们,宋宇生诧异地看着江路。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嚷嚷什么呀?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自留地!”
江路掉转枪口,“嫌我声音大了,你嗓门儿小了?你一huáng毛丫头也太横了吧?逮着谁就敢呲谁啊?”
钱伟德急忙上前,“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护士,对不起对不起啊,病人的家属有点激动,理解万岁,呵呵,理解万岁。”
护士白了江路一眼,“什么素质啊!”
江路转过头来,与宋宇生四目相对。
这时,一个年长些的护士走了进来,“六号chuáng家属来了吗?”
江路如释重负,“来了。”
江路来到医生办公室。
江路:“大夫,伤筋动骨怎么着也得一百天吧?”
医生:“差不多。”
江路:“有什么法子让他恢复得快一点啊?他是摄影师,每天都得四处跑,还得到外地采风,你让他在chuáng上躺一百天,他还不得憋屈死啊?”
医生:“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明天一早儿你就可以带病人回家休养了……”
江路走出医生值班室,朝急诊病房走去。走进病房,看到她十分熟悉的东西——摩托车头盔已经瘪了,夹克衫破了,裤子的裤管被剪刀一裁为二,破dòng的边缘,有一大摊黑红色的血污!
江路的眼圈红了。她展开衣服抖了抖——一个信封飘然落地。
江路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写着“内详”的信封,她把信封塞进口袋。她想了想,又掏出了那封信抻出了信纸——
她靠出卖色相调回了北京!
江路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时,门被突然推开了——两个护士和几个市民推着一辆担架车冲了进来。
江路连忙把信装回信封,起身走出了手术室。
宋宇生、钱伟德、江路三人从医院回到家中。钱淑华见宋宇生拄着双拐,一下子慌了。
钱淑华:“宇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就成这样了?”
江路放下双拐,一旁保护着。钱伟德把宋宇生慢慢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江路捂着嘴跑向了卫生间,江路蹲在马桶前,一阵gān呕……
钱淑华:“我说不让你骑那个电驴子,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啊?”
钱伟德:“姑姑,您就少说两句吧,我哥这一次啊,肯定会接受教训。”
江路直起身来,来到水盆前,清洗着自己的嘴巴。
钱淑华:“江路呢?江路!”
江路:“妈,我在这儿呢。”
钱淑华拄着拐杖走了过去。江路连忙擦净了嘴,老太太已来到门口。
江路:“妈,我没事儿……就是……刚才闻见那股子药味,恶心。”
钱淑华:“你可得千万当心啊,头三月要是坐不住胎,这孩子可就危险了。”
江路:“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钱淑华:“胡说什么呀?是宇生出事儿出得不是时候,跟孩子扯得上吗?”
钱伟德:“姑姑?”
“来了。”钱淑华走到了客厅。
钱伟德:“姑姑,您发现了没有,您这腿脚可比前些日子利索多了?”
钱淑华:“你就别在这儿哄我了。你啊,赶紧去副食店,要不就去自由市场,踅摸点大棒骨来,我给宇生炖骨头汤喝,补钙。现在就去,去晚了就让人抢光了。”
钱伟德:“好嘞!”
江路:“妈,别让伟德跑了,他一夜没睡了,我去吧。”
宋宇生火了,“谁也别去!用不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了。
钱伟德:“哥,我现在jīng神着呢。这么着吧,我先回单位一趟,把那边的事儿jiāo待一下,下午我再过来。我先走了啊。”
说罢,钱伟德出了客厅。
宋宇生:“江路,你也到屋里歇着吧。”
江路:“我真的不困。”
宋宇生:“我说什么,你都有理是吧?”
钱淑华:“宇生,有话好好说,动那么大肝火gān吗呀?”
宋宇生直勾勾地瞪着江路。江路幽怨地看了一眼宋宇生,然后转身进了书房,江路随手带上了门,她靠在门板上,眼泪滚落下来。
宋宇生:“妈,这一晚上,您也没睡好吧?”
钱淑华:“睡了……人上岁数了,本来觉也少了。”
宋宇生:“您可千万别为我着急,啊?就是一个小腿骨折,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我想gān什么,不还有这个吗?”
宋宇生拍了拍身边的双拐。
钱淑华:“妈给你下点面条吃,好不好?”
宋宇生点了点头。
这时,屋外响起了电话铃声。江路擦了擦眼泪,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钱淑华:“宇生,你别动啊,我来接。”
江路:“妈,我来接。”她拿起电话,“喂……我就是……十点钟到团里开会?什么事儿啊?”
宋宇生眯着眼,靠在沙发上。
江路:“对不起徐科长,我正要跟团里请假呢。我爱人昨晚出了点事儿,我得在家照顾他……什么?我编故事呢!你……你简直是浑蛋!”
宋宇生睁开了眼睛,他诧异地看着江路。
江路:“我告诉你,即便我想编瞎话不上班,我也犯不着咒我自己的丈夫。你批准我要请,你不批准我也要请!你要是扣我的工资奖金,就随你便!你记住了,我要是没钱吃饭了,我就带着粮票到你们家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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