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掀起一角头巾,让我看一绺发根的深色。)
卡波特:老天可怜可怜无知的我吧,我真是后知后觉。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地地道道的金发美人。
玛丽莲:我是。可谁的金发也不可能那么、那么纯正。也顺便cha一句,fuck you。
卡波特:好吧,大家都出去了。起来,走吧。
玛丽莲:那些狗仔队还在下面趴着呢。我明白得很。
卡波特:要是你进来时没人认出你,出去时也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玛丽莲:有一个摄影师认出来了。可我赶在他大喊之前就蹿进门了。
卡波特:我肯定这儿会有后门的。我们可以走另一个出口。
玛丽莲:我可不想看到死人。
卡波特:我们gān嘛要去看死人?
玛丽莲:这是殡仪馆的门厅啊。他们一定把尸体存在后头了。难道今儿我最需要做的就是逛进一间满是死人的太平间吗?耐心等等吧。我会带你去个地方,好好gān掉一瓶香槟。
(于是,我们坐下来,闲聊,玛丽莲又说:“我讨厌葬礼。真高兴不用出席我自己的葬礼。况且,我不想有葬礼——假如我会有小孩,那就让某个子女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去。要不是克里尔小姐这么关照我、还有我的幸福,我今天才不会来呢。她真像个老奶奶,硬骨头的老奶奶,可她教了我很多东西。她教会我如何呼吸。我把这招儿派上用场了,不止是在演戏的时候。还有别的时候、别的场合里,呼气吸气会很难。当我刚刚听说这事儿,克里尔小姐身子都凉了,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哦,上帝呀,菲丽斯该怎么办呀?!她整个儿的命都是克里尔小姐的。可我听说她已经打算搬去和赫本小姐一起住了。菲丽斯真幸运;她现在可以享福啦。我恨不得马上和她换位置。赫本小姐是顶级女人,天地良心,决不是我胡说。我真希望她也是我的朋友呀。那样的话,我就能经常给她打打电话,然后……哎呀,我也不知道然后gān嘛,就是打打电话。”
我们谈到了自己是多么热爱纽约,又多么厌恶洛杉矶(“哪怕我是在那儿出生的,我还是想不出一样好东西能说说的。只要我闭上眼睛,想一想洛杉矶,我只能看到一条巨大的静脉曲张。”);我们也谈论了几个演员及其表演(“每个人都说我演不了戏。他们也这么说伊丽莎白?泰勒。可他们大错特错了。她在《郎心似铁》 里演得棒极了。我从来得不到该有的那份,得不到任何真正想要的东西。模样也和我过不去,我长得太特别了。”);我们又多谈了谈伊丽莎白?泰勒,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私底下认识泰勒,我说是的,她说,那好吧,她什么样,她的真人到底怎样?我回答说,唔,她和你有点像,喜怒哀乐溢于言表,说起话来尖酸又好笑,玛丽莲就骂我,fuck you,又说,好了,如果有人问我玛丽莲?梦露什么样,玛丽莲?梦露的真人到底怎么样,我又会怎么说,我说我得好好想想。)
◎美丽的女孩儿(4)
卡波特:现在总行了吧?你觉得我们能走了吗?你答应请我喝香槟的,记得吗?
玛丽莲:记得。可我没带钱。
卡波特:你总是迟到,而且你总是不带钱。真是搞不懂你,是不是老觉得自个儿是伊丽莎白女王呀?
玛丽莲:谁?
卡波特:伊丽莎白女王。英格兰的女王。
玛丽莲(皱起眉头):那婊子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卡波特:伊丽莎白女王也从来不带钱。她不被允许带钱。肮脏的钱财决不能玷污皇族的玉手。有这么一条法律、规章什么的。
玛丽莲:我希望他们也能为我定一条那样的法律。
卡波特:你就照这样子过下去吧,指不定哪天他们就会。
玛丽莲:哎呀,上帝。那她怎么付账呀?比方说她去商店购物的时候。
卡波特:她的宫廷侍女提着一只装满金银财宝的大包跟着她到处走。
玛丽莲:你知道什么呀?我敢打赌,她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不要钱的。只要签个名儿就行。
卡波特:很有可能。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只需要和众卿爱臣们说一声,什么都会有的:威尔士狗。福特纳姆和梅森百货公司里的所有好货色。吗啡。避孕套。
玛丽莲:她要避孕套gān嘛?
卡波特:不是她用,小笨笨。是给跟在她屁股后头的那个木头人用的。菲利普王子。
玛丽莲:他呀。哦,是的。他挺可爱的。瞧他的模样,就好像有根漂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一次我见到埃罗?弗林 突然抽出###,还用它弹钢琴?没说过,好吧,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啦,在我刚开始当模特那会儿,我走进那个半露屁股的大派对,还有埃罗?弗林,他乐得要死,就在那儿,他掏出自己的家伙,用它在钢琴上弹啊弹。砰砰砰地敲出响儿来。他演奏的曲子是《你是我的阳光》。老天爷啊!每个人都说,在好莱坞,米尔顿?伯利 的“枪杆”最长。可谁在乎呀?听我说,你就没带钱吗?
卡波特:大概有五十块吧。
玛丽莲:那好,应该够我们买瓶香槟了。
(外面,列克星敦大街上除了几个毫无威胁xing的行人外,简直是空dàngdàng的。差不多两点了,是你能想到的最晴朗迷人的四月午后:理想的散步天。所以,我们慢慢走向第三大道。有几个傻瓜抻长了脖子呆看我们,倒不是因为他们认出了玛丽莲,而是看她那套丧礼服看呆了眼;她咯咯直笑,她的招牌笑,就像圣诞滑稽马车上的小铃铛那样诱人,她说,“我大概应该一直穿成这样。绝对是隐姓埋名。”
我们走进PJ克拉克餐厅时,我提议说去PJ喝一杯,那地方挺不错,可她不同意:“尽是些广告人,讨厌死了。还有多萝西?吉尔盖伦 那个小贱人,老在那儿惹是生非。跟那些爱尔兰佬混在一起算什么呀?瞧他们喝酒那样儿,比印度人还差劲。”
我想帮吉尔盖伦说点好话的,她也算是我的朋友,小心措词之后,我说她有时候还挺风趣、挺机灵的。她说:“就算是好了,可她写过一些烂文章来骂我。不过,那些婊子都恨我。海达。罗伊拉。我知道你早该习惯这一套了,可我就是习惯不了。那真的很伤人呀。我又没做什么事得罪那些巫婆?唯一正面写我的记者就是西德尼?斯科尔斯基。可那是个男人。男人们都对我不赖。差不多把我当人看了。至少,他们愿意善意地裁判我的过错有理。鲍勃?汤马斯是个绅士。还有杰克?奥布莱恩。”
我们看起一家古玩店的橱窗;托盘里陈列的是些古戒指,玛丽莲说:“那只挺漂亮的。石榴红配芥子珍珠。真希望能戴戒指啊,可我讨厌别人老是注意我的手。太ròu了。伊丽莎白?泰勒也有一双肥嘟嘟的手。可有她那双眼睛,谁还会去看手呀?我喜欢对着镜子luǒ体跳舞,看奶头跳上跳下的。奶头没什么不好。可我还是希望我的手不要这么ròu。”
◎美丽的女孩儿(5)
另一扇橱窗里摆放着一尊堂皇的落地大座钟,令她有感而发:“我没有家,从来都没。没有一个真真正正、全是我自己的家具的家。但如果我再结一次婚,赚到很多钱,我就要雇几辆大卡车,沿着第三大道一路开,见什么好就买什么,所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要买一打落地大钟,在一个房间里排成一溜儿,让它们一起滴滴答答地走。那才是地道的家呢,你不觉得吗?”)
玛丽莲:嘿!瞧街对面!
卡波特:什么?
玛丽莲:瞧见那画着手掌的招牌了吗?那一定是个算命馆。
卡波特:你有兴致去算命?
玛丽莲:嗯,看一眼去。
(那地方不是很招人心动。透过一扇污迹斑斑的窗玻璃,我们只能辨认出帆布椅里坐着一个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吉普赛女郎,孤伶伶的在空屋子里,笼罩在令人压抑难耐的顶灯光线下;她正在打毛衣,一双婴儿的小鞋,没有理睬我们的张望。尽管如此,玛丽莲还是准备走进去,可突然又改主意了。)
玛丽莲:有时候我很想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然后又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有两件事我特别想知道。一是我会不会瘦下去。
卡波特:二呢?
玛丽莲:秘密,那不能讲出来。
卡波特:得啦得啦。咱们今天不能藏秘密。今天是哀悼的日子,哀悼的人就该掏心掏肺。
玛丽莲:好吧,是关于一个男人。有些事,我想知道。但我只能说这么多。这真的是个秘密。
(我心里转念:那是你这么想。我非得把秘密挖出来不可。)
卡波特:我准备好买香槟了。
(最后,我们折回第二大街,在一家装潢俗丽、却冷冷清清的中国餐馆。但那儿的酒吧里货色齐全,我们要了一瓶穆姆牌的香槟;酒送上来时没冰过,也不带冰桶,我们就往高脚杯里加冰块,然后开喝。)
玛丽莲:真好玩。有点像在拍外景——要是你喜欢拍外景的话。我可是最最不喜欢了。《尼亚加拉》 。那部该死的片子。恨死人了。
卡波特:来,说说你的秘密qíng人吧。
玛丽莲:(沉默)
卡波特:(沉默)
玛丽莲:(咯咯笑)
卡波特:(沉默)
玛丽莲:你认识那么多女人。你觉得谁最迷人?
卡波特:无可争议。芭芭拉?佩里 。别人没得比。
玛丽莲(皱眉头):就是他们叫作“小宝贝”的女人?在我看来,她实在不像小宝贝。我看过她在《时尚》上的那些照片。她非常优雅。可爱。光是看她的照片就让我自惭形秽。
卡波特:她要听你这么说准得乐坏了。她非常嫉妒你哦。
玛丽莲:嫉妒我?好啦,你又来了,就知道拿我取笑。
卡波特:我根本没取笑你。她是很嫉妒。
玛丽莲:可是,为什么呀?
卡波特:因为有个专栏作家,我想就是吉尔盖伦吧,写了一篇不负责任的八卦,说的是:“有传言说迪马乔夫人约见电视界大亨,但并非为了商谈业务。”得,她看到了,然后就信了。
玛丽莲:信什么了?
卡波特;信她老公和你有一腿呗。威廉?S?佩里。电视界的大亨巨擘。他对金发碧眼、身材火爆的女人qíng有独钟。深肤色的也一样。
玛丽莲:但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啊。我见都没见过那家伙。
卡波特:啊呀,得了。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吗?你这位秘密qíng人——就是威廉?S?佩里,n'est-ce pas(法语: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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