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谎言_张悦然【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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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莲:不是!他可是个作家。是个大作家。

  卡波特:有模有样了。现在我们说到点子上了。那么,你的qíng人是个作家。准是个码字儿骗钱的三流枪手,要不然,你gān嘛不好意思把名字告诉我呢?

  ◎美丽的女孩儿(6)

  玛丽莲(激怒,疯了):那个S是什么意思?

  卡波特:S?什么S?

  玛丽莲:威廉?S?佩里的那个S。

  卡波特:咳,那个S呀。什么意思也没有。他大概是为了装点门面才把它塞进去的。

  玛丽莲:只有一个字母,但没有中间名吗?我的上帝呀。佩里先生准是有点缺乏安全感。

  卡波特:他常发羊癫疯。我们别绕圈子了,回头说说我们神秘的抄写员吧。

  玛丽莲:住嘴!你不会懂的。秘密泄露了,我会失去太多的。

  卡波特:侍应生,请再来瓶穆姆。

  玛丽莲:你想灌我开口吗?

  卡波特:是的。这么说吧。我们做个游戏。我跟你讲个故事,如果你觉得有意思,那就换你讲一个,或许可以接着说说你的作家朋友。

  玛丽莲(有点动心,但不qíng不愿):你的故事是关于什么的?

  卡波特:埃罗?弗林。

  玛丽莲:(沉默)

  卡波特:(沉默)

  玛丽莲(恨自己不争气):好吧好吧,你说吧。

  卡波特:还记得你刚才说的埃罗?弗林的小故事吧?他对他的家伙多么自豪来着?我可以作证。我们有过暖香一夜。明白我的潜台词吗?

  玛丽莲:你瞎编的。你就逗我玩儿吧。

  卡波特:我发誓。决不忽悠你。(沉默;但我看得出来,她上钩了,再让我点根香烟……)唔,事qíng发生时,我才十八岁。十九岁吧。还在战时。1943年的冬天。卡罗尔?马库斯为好朋友葛洛利亚?范德比特办了场派对,那时候她没准儿已是卡罗尔?萨洛扬了。晚会就在她妈妈的公寓里开,公园大道。盛大的派对啊。大约来了五十人。半夜时分,埃罗?弗林带着密友大驾光临,那是个虚头巴脑的花花公子,叫弗雷德?麦克沃伊。他俩都喝得醉醺醺的。总之,埃罗开始和我套词儿,他很聪明,我们都说得对方哈哈大笑,然后,他突然说想去摩洛哥俱乐部,还问我想不想跟他、还有麦克沃伊一起去。我说好啊,可是麦克沃伊不想走,不想甩下派对上那些初进社jiāo界的小妞儿,结果,到最后只有我和埃罗走了。但是,我们没去摩洛哥俱乐部。我们拦了车出租车,开到了格拉梅西公园,我在那儿有个单间小公寓。他一直待到早上再走。

  玛丽莲:你觉得该评几分?十分制。

  卡波特:老实说,那人要不是埃罗?弗林,我大概都记不起来这事儿了。

  玛丽莲: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故事。根本配不上我的事儿。你不能不择手段啊。

  卡波特:侍应生,我们的香槟呢?我们都快渴死啦。

  玛丽莲:而且你也没说出什么新鲜事儿啊,这不能算。我一直知道埃罗那档子事儿啊。我有个男按摩师,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好姐妹呢,他也是狄龙?鲍尔的按摩师,他把狄龙和埃罗的私房事儿都跟我说啦。不行,你得再说个像样的。

  卡波特:吃亏买卖你也得硬上啊。

  玛丽莲:我还等着呢。来吧,说说你最好的那次。顺着刚才的话题。

  卡波特:最好的?最难忘的?该轮到你先说吧。

  玛丽莲:还说我硬上吃亏买卖!哈!(吞下一大口香槟)乔不算差。能达到全垒打水准。要是光看他这一点的吧,我们还不至于离婚。不过,我还爱着他。他很真。

  卡波特:老公都不算数的。这场游戏里不能算。

  玛丽莲(咬起指头来;真的在动脑筋):好吧,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好像和盖里?库伯沾点亲。是个股票经纪人,样子嘛,没什么看头——六十五岁,带着厚厚的眼镜片。厚得跟水母似的。我说不上到底像什么,但是——

  ◎美丽的女孩儿(7)

  卡波特:你可以打住了。我已经从别的姑娘们那儿听过他的事儿了。那位老剑客挺能四处转悠的。他叫保罗?谢尔德,是洛基?库伯的继父。他应该挺了不起的。

  玛丽莲:他是。好吧,聪明的混蛋。该你说了。

  卡波特:不玩啦。我没必要再向你爆什么料了。因为,我知道你那戴面具的神秘人是谁了:阿瑟?米勒。(她放低墨镜:哦,哥们啊,什么叫目光能杀人,这就是,哇哦!)你一说他是个作家,我就猜到了。

  玛丽莲(结结巴巴的):可是,怎么可能?我是说,没有人……我的意思是,几乎没有外人……

  卡波特:至少三年、大概四年前,欧文?德鲁特曼——

  玛丽莲:欧文什么?

  卡波特:德鲁特曼。他是《先驱论坛报》的作者。他跟我说,你正和阿瑟?米勒打得火热。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之前嘛,我太绅士了,所以才没说。

  玛丽莲:绅士!你个大混蛋。(又开始结巴了,但墨镜归位了)你根本不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已经结束了。这回是崭新的开始 。这一次不一样,而且——

  卡波特:别忘了请我参加婚礼。

  玛丽莲:要是你敢张扬,我就杀了你。废了你。我认识几个哥们,他们会很乐意为我效力。

  卡波特:这我可一点儿不怀疑。

  (终于,侍应生送来了第二瓶酒。)

  玛丽莲:叫他拿回去。我不想喝了。我想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卡波特:惹你生气了,很抱歉。

  玛丽莲:我没有生气。

  (可她就是。我买单的时候,她离开了一会儿,去洗手间了,我真希望手上有本书可以读读:她去洗手间那叫一个漫长喲,就跟大象怀孕似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百无聊赖,我开始琢磨她是在吞兴奋剂还是镇定药。镇定药,毫无疑问。吧台上有张报纸,我就拿起来看;结果是张中文报纸。二十分钟过去后,我决定该去看看qíng况。说不定她用了致命的剂量,或是割了手腕。我找到了女士洗手间,敲了敲门。她说:“进来。”推门一看,她正对着灯光黯淡下的镜子。我说:“你gān嘛呢?”她说,“看她呀。”事实上,她刚才是在涂红宝石色唇膏。并且摘下了yīn森森的头巾,梳好了棉花糖一般松软顺滑的秀发。)

  玛丽莲:但愿你的钱还够。

  卡波特:得看qíng况。要是你想让我赔偿jīng神损失的话,买珠宝是不够。

  玛丽莲(咯咯笑起来,又回到了好qíng绪。我决定,不再提阿瑟?米勒了):不用。够付出租车钱就行,一长段路。

  卡波特:我们这要是去哪儿——好莱坞?

  玛丽莲:该死的,当然不是。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用等很久,因为我们刚招到出租车,我就听到她让司机开到南码头街,不禁心想:那不就是搭渡轮去斯塔顿岛的地方吗?继而我又猜想:她借着酒劲吞了药,现在准是HIGH过头了。)

  卡波特:但愿我们不是去坐船远航。我身边没带晕船药。

  玛丽莲(开心地笑个不停):就去看看码头而已。

  卡波特: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玛丽莲:我喜欢那儿。感觉像是在外国,而且,我还可以喂海鸥。

  卡波特:用什么去喂?你什么也没有,没法喂。

  玛丽莲:有,我带了。我的手袋里装满了幸运饼gān。是从那间餐馆里偷出来的。

  卡波特(取笑她):啊——呀呀。你猫在厕所里的时候,我还拆了一个看呢。里面的字条上只写了一个下流的笑话。

  ◎美丽的女孩儿(8)

  玛丽莲:天呀。huáng色笑话幸运饼gān?

  卡波特:我肯定海鸥不会介意的。

  (我们要穿过鲍厄里。那地方尽是小当铺、卖血站、五毛钱一张帆布铺的宿舍、一美元一天的小旅店,还有白人酒吧,黑人酒吧,到处都是流làng汉,年轻的,早就不年轻的,老得掉渣的,有蜷缩在马路牙子上的,也有蜷缩在碎玻璃渣和呕吐物里的,有歪靠在门廊上的,也有像企鹅一样挤在街角的。等一个红灯时,有个鼻头发紫、衣衫褴褛的人歪歪扭扭地凑上来,颤巍巍的一只手里抓了块破烂的湿布,抹起我们的车窗玻璃来。我们的司机拉开嗓门爆出一连串意大利语脏话赶他走。)

  玛丽莲: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卡波特:他擦玻璃,想挣我们的小费。

  玛丽莲(用手袋遮住脸):太恐怖了!我受不了。给他点什么。快给啊。求你了!

  (可是,出租车加大油门往前冲了,差点儿把老醉鬼撞倒。玛丽莲哭喊起来。)

  我恶心。

  卡波特:你想回家吗?

  玛丽莲:一切都毁了。

  卡波特:我送你回家吧。

  玛丽莲:让我缓一下。会好的。

  (所以我们沿着南大街继续开,不出所料,看到渡轮停靠在那里,布鲁克林的天际线倒映在水面上,轻轻摇漾,翻飞的海鸥雪白耀眼,越发衬出深蓝色的水平面上白云翩翩,蓬松的云朵像蕾丝花边那么娇嫩——美景很快就舒缓了她的心。)

  下车时,我们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一条中国狗,显然是在等船的乘客,正往渡船方向走,我们经过他身边时,我身旁的她停下来,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男人(坚定,但不太友好):你不该摸陌生的狗。尤其是中国狗。他们可能会咬你的。

  玛丽莲:狗狗从来不咬我。只有人咬我。它叫什么?

  男人:傅满洲。

  玛丽莲(咯咯笑):哦,跟电影一样。这名字真逗。

  男人:你呢?

  玛丽莲:我的名字?玛丽莲。

  男人:我想也是。我太太肯定不会相信我的。我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他掏出一张名片和一支笔;她垫着手袋写道:上帝赐福予您——玛丽莲?梦露。)

  玛丽莲:谢谢你。

  男人:该我说谢谢你。等下我得拿去办公室秀一下。

  (我们继续朝码头边走,听着水波拍岸。)

  玛丽莲:以前,我老问大明星要签名。现在有时也会。去年在查森饭店,克拉克?盖博坐在我旁边,我就请他签在餐巾纸上。

  (她靠在泊船的拴柱旁,身影定格,如同加拉提亚 眺望着yù加征服的远方。微风chuī拂她的秀发,她侧头看我,仿佛被轻风chuī动,轻灵灵的,无忧无虑。)

  卡波特:那么,我们何时喂鸟呀?我也饿了。太晚了,我们连午餐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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