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_冯积岐【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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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街道上,祝永达抬头一看,缺了一牙的月亮安详地高悬在天空,月光如雨丝一般轻轻地飘落而下,挂在树梢上,挂在泥皮斑驳的土墙上。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夜声像月光一样细致入微,意味深长。祝永达似乎第一次发觉chūn天的夜晚原来是这么美好!他慢悠悠地踏着月光向回走,眼眶里有点cháo湿了。

  祝永达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他回头看时,只见赤身luǒ体的huángjú芬从被窝里爬出来,双腿跪在炕上向前挪了挪,去炕那头取他的枕头。huángjú芬将他的枕头搬过来,和她自己的枕头并排放在了一起。祝永达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他没说什么,上了炕,脱了衣服,躺在了huángjú芬的身旁。

  房间里静如银针,能听见电灯泡儿发出的光亮声和从huángjú芬体内逸散出来的芳香、甘美、蓬勃生长的yù望声。她的呼吸尤其畅亮,跟母亲从纺车上抽出来的细线一样布满了房间。祝永达要去关灯,huángjú芬不叫他关。huángjú芬将被子撩到一边:“今夜晚,你要好好地看看我。”他笑了:“我不是没见过你。”她说:“你啥时候见过?”他说:“天天见。”她说:“我说的是jīng身子。”是的,四年了,他只是触摸过她的luǒ体,到她的里面进入过,除过他第一次解开她的纽扣看了她几眼以外,他没有仔细地看过她的luǒ体,更没有欣赏过,玩味过。他说:“我不看也知道奶头长在胸脯上,肚脐眼长在肚子上。”她说:“你一看,就更亮清了,我身上除了奶头和肚脐眼以外,还有啥东西。”他说:“睡觉吧,改天再看。”她说:“得是嫌我难看?”他急忙说:“不是不是,谁说你难看?”她虽然不是美人胚子,但脸蛋儿确实很耐看,五官摆布得很和谐,很周到。他说:“我看,好好地看你一遍。”他爬起来跪在她跟前目光直直地投向她平躺着的jīng身子,亢奋地阅读着她,把她的双腿并拢,目光顺着她那修长的双腿一直看到了脚指头。他撩起了被子,要给她盖上,她伸出手断然挡住了,她说:“亲亲我。”他满足了她,也是为了满足自己。他从她的额头一直亲下去,一寸一寸向下挪。他没有抬头,一路亲下去,仿佛能听见她身体的声音就来自她那儿,来自生命的源头:是诉说是挣扎是哭泣是呐喊是歌唱。所有的声音合在一起,传达着一个意思:yù望!人是为了yù望而活着的,人有了yù望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祝永达为她的生命发出的最qiáng音而震撼。她的活力来自她的心劲,她虽然是病人一个,但她的心未死,激qíng尚在燃烧。他抬起头来看时,huángjú芬已是眼泪长淌了。

  “我真有福气,真的。”她含着眼泪说。

  “睡觉吧。”

  “不。我高兴,我也要叫你高兴高兴。”

  “我高兴着哩。”

  “那是两回事。我要给你,我很想。”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摸一摸就知道了。”

  她捉住他的手,将他的右手按在了那个地方。她的那个地方很湿润很温热。

  “不行,越是高兴,越要能管住自己。”

  “我不要你管,要你来。”

  “等以后吧。”

  “不,我不等。我就是今晚死在你身底下,也是活得最好的一个,一点儿也不冤枉。”

  “不要胡说,等我有了钱,带你去西安看病,你要好好地活着。”

  huángjú芬不再说什么,她将他揽住,向她身上揽。祝永达一看,她的双眼放着光,一脸的妩媚,呼吸急迫,似乎迫不及待了。此刻,他那顽固的理智在汹涌的激qíng面前崩溃了,他爬上了她的luǒ体。忽然他听见,隔壁房间里的父亲狠劲地咳嗽。他屏住气息,不再动弹了。静夜里,父亲的咳嗽分外响亮,跟木椽一样粗。父亲大概还没有入睡,这时候的咳嗽是不是具有暗示的意思呢?祝永达只停顿了一瞬间,再一次疯狂了……

  这是一个骚动不安的夜晚。

  在松陵村,没有入睡的不仅仅是祝永达和huángjú芬,不仅仅是祝义和一家。

  五

  马生奇家里的灯光还没有熄灭。房间里的灯光跟黑黢黢的厦房上的一双眼睛一样,那双眼睛圆圆地大睁着,目睹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靠住房子门蹲着的马生奇吸了一支烟,没有扔烟屁股,又续上了一支。薛翠芳坐在炕沿,低垂着头。靠着木柜而站的马秀萍不时地瞟一眼父亲,她猜不透父亲又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qíng来。父亲的bàonüè常常使她措手不及,有点害怕。三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僵硬而冷漠。这气氛是马生奇一手制造的,这气氛就跟他口中吐出来的烟一样飘散在房间里的角角落落,有呛人的味道。马生奇将纸烟从嘴唇上摘下来,捏在手中。他横扫了薛翠芳一眼。

  “你说!叫你说话哩,你咋不说了?嘴叫驴踢了,得是?”马生奇紧盯住薛翠芳。

  薛翠芳没有看他。薛翠芳的目光在自己的鞋上:紫红色的方口条绒鞋gāngān净净,几乎是一尘不染;鞋是她自己做的,很俊样,穿在脚上挺合适。她弯下腰用手在鞋帮上弹了弹,仿佛马生奇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就沾在她那体面的鞋上,她必须弹掉。

  “你说秀萍是不是我的女儿?”马生奇重复着白天的话题。

  “你说娃是谁的,就是谁的。”

  “是我的女儿,他田广荣就不该管那么宽,他还说要找我们的局长,他找去,看局长把我的咬得了吗?”马生奇显得很凶。

  “你那么恶,局长把你能咋样?”

  “你以为我怕谁,得是?”

  “我知道你谁也不怕,你闹去。”

  马生奇站起来,向薛翠芳跟前bī了一步,他将没有吸完的纸烟扔在脚地。薛翠芳打了一个呵欠,她褪掉鞋,准备上炕去睡觉。还没等她把腿屈上去,马生奇一把拽住了她。马生奇的脚踩在薛翠芳的一只鞋上,体面而gān净的条绒鞋被他踩出了一个脏印儿。她的另一只鞋被马生奇一脚踢翻了,那只鞋可怜巴巴地趴在炕墙跟前,鞋底朝上,线条分明的鞋口看不见了。

  “你没说亮清,就别想睡觉。”

  “叫我咋说?秀萍不能退学,我就是这话。”

  “秀萍,你说。”

  马生奇将目光转向了女儿。马秀萍未开口,眼泪先流下来了:

  “我不念书也行,你不要再欺负我妈了。”

  “啥?你说啥?是我欺负她,还是她欺负我?我马生奇娶婆娘是为了叫她跟别人睡觉吗?啊?”

  马生奇的右手在炕边上连续拍了几把,他冤枉得简直要跳崖要杀人。

  “你不要满嘴胡说,我跟谁睡觉来?”

  薛翠芳用一只脚将扣在炕墙跟前的鞋拨正,又穿上了鞋。鞋被马生奇弄脏了,她顾不上弹鞋上的土。

  “跟谁睡觉?你还来问我?跟田广荣睡觉来,跟马英年睡觉来,跟田玉常睡觉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得是?”马生奇漫无边际地给薛翠芳张扬坏名声。

  “走走走,咱去找田支书对质。”

  “你还有脸去对质?走就走。”

  马生奇一把拽住了薛翠芳的领口,将她拽出了房间。他顺手摘下了挂在厦房檐墙上的一把镰刀。马秀萍跟在父母亲后边,走了出来。

  “我今日个要把田广荣的老二割下来喂狗,看他还胡日不胡日?”

  不知为什么,马生奇一口咬定田广荣睡了他的女人。如果说因为田广荣常来他家调解,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如果说他只是一种感觉,这个感觉毫无根据。薛翠芳觉得马生奇出口伤害田广荣是举足轻重的事qíng,田广荣不是轻易可以诽谤的,假如闹到田广荣那里去,闹出个事来怎么办?马生奇的脾气她知道,他一旦耍起二杆子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事也敢做。薛翠芳有点害怕,她站在房檐台底下不动了。马生奇不丢手,一拉一扯,将她硬向院门跟前拉。薛翠芳极力去掰马生奇的手。马生奇的手紧紧地抓着薛翠芳的领口不放。薛翠芳叫马生奇放开手,马生奇死不松手,扯得薛翠芳脚步踉跄,身子站也站不稳当。她的一只鞋掉在院子里,翻了个过儿,颜色很饱的鞋面儿上尘土斑斑,鞋尖对着后院,鞋口如同张开的嘴巴,喘息着。马秀萍一看,急了,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腰。她哭着说:“爸,你们不要闹了,我不念书了,我去做小工。”马生奇向前一摔,没有摔脱马秀萍,由于薛翠芳被他紧揪着不放,随之倒向了他,三个人同时扑倒在院子里。他们滚成了一团。马生奇先爬起来,右手还紧握着镰刀。他不再去撕扯薛翠芳,一脚将薛翠芳蹬开,去开院门。薛翠芳爬起来,撵上来,抱住了他:“你在家里咋闹都行,不要去惹田支书,他的大拇指头比你的腰都粗,我们惹不起他,还要在他手底下活人哩。”薛翠芳恳求马生奇。马生奇大了嗓门吆喝:“他是村支书,就该睡我的婆娘?啊?”薛翠芳哭了:“人家田支书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胡咬了。”马生奇用镰刀指住薛翠芳:“他没有日过你,我就不姓马了,那些当gān部的没有几个好,我知道。”他在家里啥话都敢说,见了田广荣他恐怕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薛翠芳哭着说:“你就饶了我们娘母俩吧,我没有脸,秀萍还有脸哩。”这时的马生奇哪里还顾及妻子和女儿的脸面?他用一双大脚在妻子和女儿的自尊上随意地踩踏,似乎踩得越狠他越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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