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了,这节课是夏丹老师的课,我们学唱的歌是《太阳的光芒万万丈》:
太阳红,太阳亮,
太阳的光芒万万丈。
我们如今俩太阳,
两个太阳不一样。
一个太阳驻北京,
一个太阳挂天上。
天上的太阳暖身上,
北京的太阳暖心房。
从上课开始,周丽萍就抹眼泪,大家齐声唱歌,可她一句也不唱。夏丹老师早就注意她了,知道她刚和张小翩打了架,没找她毛病。
为了让周丽萍高兴,我根据歌词的意思在纸上画了一幅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糙地上放风筝,天上挂着一个太阳和风筝,我还写了一句话:另一个太阳在哪里?
我把画递给周丽萍,她看后,在画上写了三个字:不知道。然后,把画扔给我。我笑了笑,把另一个太阳画在了小男孩心里了。然后,又把画递给她,她笑了。我知道她看懂了,她就是我心里的太阳。
这时,夏丹发现了我们俩的小动作。
“周丽萍,你唱一遍。”夏丹严肃地喊道。
周丽萍站起来gān嘎巴嘴,唱不出来,教室里一片嗤笑声,周丽萍羞愧地低下头。
“刘宝林,你唱一遍。”夏丹老师矛头又指向了我。
我心里紧张极了,也是gān嘎巴嘴唱不出来。夏丹老师离开风琴,迈着方步,走过来,一把从书桌里掏出我画的那幅画,然后快步走到讲台前,把画举起来给全班同学看。
“刘宝林,你给同学讲讲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夏丹一边举着画一边问。
我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这首歌在歌唱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非常严肃的,而你们俩在搞小动作,还画这种画。刘宝林,你把太阳画在心里是什么意思?”夏丹老师质问道。
“夏老师,我明白他的意思,刘宝林的意思是他身边的女孩就是他心中的太阳。”高光站起来说。
高光这小子开始落井下石。
“不对,我心里的太阳是毛主席,毛主席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极力辩解道。
“那小女孩心里怎么没有红太阳啊?难道她心里就没有毛主席?”夏丹老师chuī毛求疵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画呢,就被你发现了。”
我辩解得天衣无fèng,夏丹也无话可说。她只好把画没收,继续教大家唱歌。我和周丽萍就这么站着,一直站到下课。
晚上,我去王德良老师家,给他看了我给周丽萍画的那幅画。
“你画的?”王德良高兴地问。
我点点头。
“画得挺好的,很有意境。”王德良赞赏地说。
这就是王德良和夏丹老师的区别。我听了王德良的话心里很舒坦。他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德国画家门采儿就是从你这种境界开始画画的。”王德良绘声绘色地说,“有一次,门采儿坐在一条臭水沟旁的泥块上,过往行人猛一看都觉得十分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休息。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正在画他刚才误踩了泥而弄脏了的鞋子呢。门采儿在任何时候都随身带着画笔,在任何时候都争分夺秒地画呀,画呀,因此当时有人开玩笑地说,门采儿得了一种‘绘画狂热症’。门采儿听后反而十分高兴地说,我希望我的这个毛病永远治不好。刘宝林,想成才就要日以继夜地想着自己的艺术,懂吗?”
我听得入了迷,使劲地点了点头。
“白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王德良接着说。
“是夏丹老师说的吧?”我憋气地问。
“我知道你没好好唱歌,”王德良点点头说,“不过那种歌不唱也罢,真不如好好画张画。刘宝林,国庆演出,你们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和唐建国演柳下跖怒斥孔老二,张小翩组织女生小合唱,于涛独唱李勇奇‘早也盼,晚也盼’那段。”
“你和唐建国谁演柳下跖?谁演孔老二呀?”王德良饶有兴趣地问。
“我演柳下跖,他演孔老二。”我不好意思地说。
“刘宝林,你知道孔老二是什么人吗?”王德良想了想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
“孔老二是最好的老师,是一个圣人。”王德良认真地说。
“那为什么还批判他呢?”我不解地问。
“你长大成人以后就知道了。”王德良叹口气说。
“王老师,林彪和孔老二有亲戚吗?”我又问。
“没有。”王德良笑着说,他对我的无知无言以对。
“那为什么把他俩放在一起批?”我越问越糊涂。
“刘宝林,这都不是你能搞明白的。记住老师的话,好好画画。你比我有天分,将来会比我有出息。”王德良语重心长地说。
从王德良家出来,我往学校厕所走,想方便方便。快到厕所时,一棵大树后面有两个人,吓了我一跳。
我心想,这么晚了这两个人在树后面gān什么呢?便猫腰往那棵树靠近。我藏在距离那棵树三四米的一棵大杨树后面仔细观察,发现那两个人一个是唐建国,一个是张小翩。
“这些天,你为什么不爱理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唐建国懊恼地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难听。”张小翩一本正经地说。
“张小翩,你少装正经。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刘宝林了?”唐建国质问道。
“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小翩反唇相讥。
“你先喜欢上我的,再喜欢他就不行。”唐建国恼怒地说。
张小翩上来一股倔劲了,她大声说:“我就喜欢刘宝林了,你怎么的?”
“你都跟我‘那个’了,再喜欢他就不行。”唐建国愤怒地说。
“我就喜欢,就喜欢,你管不着。”张小翩故意气唐建国。
唐建国气得一把掐住张小翩的脖子,一边掐一边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张小翩被掐得说不出话来。我心想,唐建国手挺黑呀,比高光手还黑。他这样掐张小翩,非把她掐死不可,我得救张小翩。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用力扔过去,石子打在唐建国的后背上,疼得他哎哟哟直叫,掐张小翩的手松开了。张小翩狠命地打了他一个嘴巴,转身就跑了。我也一猫腰跑出了校园。
在回家的路上,越想唐建国越觉得可怕,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的,什么坏事都gān,比我坏多了。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张小翩跟唐建国“那个”了,却在背后说喜欢我,而且是当着唐建国的面说的。我心里偷着乐了起来,没想到张小翩真的喜欢我,那她会不会也和我“那个”呢?我为我内心的yín邪而兴奋,又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害怕。
我抬头望一眼夜空,在月亮左侧不远处,一颗很光明的星,是每夜最让我注意的,自此稍右,三星一串,闪闪照人。奶奶说过,不是“牵牛”就是“织女”。
窈窕的秋星,都罗列在我的眼前,让我像一只流萤,恨不能窥视到所有在暗夜中发生的秘密。
我心想,高光他妈一定睡了,旁边躺的是高光他爸,这个胸前长满了毛的坏男人,会对高光他妈做些什么呢?会搂她吗?会摸她吗?会亲她吗?会“那个”她吗?……我要是高光他爸该多好,省得高光他妈睡毡子。说实话,高光他爸的胸毛就像毡子。
这时,我已经来到周丽萍家楼前,周丽萍家闭着灯,她已经睡了。我不知道如果我家遭遇到她家那样的厄运,我能不能自己照顾自己。想到这儿,我不禁既爱怜又敬佩起周丽萍来,并且觉得自己想和张小翩“那个”,太可耻了。
星期天上午,我憋在家里写《柳下跖怒斥孔老二》的对口词,奶奶坐在chuáng沿儿上补衣服,妹妹趴在窗户边看景。
“二哥,领我出去玩玩好吗?”宝木一边看一边说。
“二哥有事,你自己去玩吧。”我头都不抬地说。
“不嘛,我就让你陪我玩。”妹妹哼哼唧唧地说。
“宝木,别打扰你哥学习。”奶奶在旁边说。
“奶奶,学习有什么用?现在都学习白卷先生。”宝木顶嘴说。
“瞎说,古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huáng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奶奶严厉地说。
“奶奶,你这是封建思想,要批判的。”宝木争辩说。
“这是老祖宗的理儿,毛主席也得信,要不他怎么让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宝木,听奶奶话没错。”奶奶苦口婆心地说。
“二哥,谁是柳下跖,谁是孔老二呀?”宝木好奇地问。
“柳下跖是个农民领袖,孔老二就是孔子。”我耐心地说。
“柳下跖为什么骂孔老二呀?”宝木继续问。
“孔子散布封建思想。”我信口雌huáng地说。
“二林子,可不能瞎胡说,孔子可是个圣人,是读书人的祖师爷。”奶奶连忙阻止说。
“那为什么还要批判?”宝木更加糊涂了。
“批判圣人是要遭报应的。”奶奶迷信地说。
我们正说着话,妹妹大喊起来:“二哥,你看,高光gān什么呢?”
我站起身往窗外看,只见高光手里拿着一个chuī得像气球那么大的避孕套对着宝木晃,嘴里还不住地喊:“宝木,下来呀,我给你一个。”
我一听就火了,嗖地蹿到厨房,拿起半截铁锹跑了出去。这半截铁锹是我家平时扫地时当撮子用的。我还用它挖huáng土打过煤坯。
奶奶见状吓坏了,使劲喊我。我根本没听见,心中怒火中烧,这些天高光一直在找我碴儿,我一忍再忍,今天他竟然冲我妹妹晃避孕套,我实在忍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从楼上跑下去。
我几个箭步跑下楼后,高光见我拿着半截铁锹跑过来,也没想到,转身就跑,我当时也不知哪儿来的那股劲儿,举起铁锹使劲拍了过去。
这一拍,正好拍到高光的后背上,这小子应声倒下。这一qíng景正好被高光他爸看见了。他大喊一声:“住手!”便快步赶过来,拽着我的一只耳朵就往我家走,我疼坏了。
到了我家,他把我往地上一扔,冲我奶奶喊道:“老太太,好好管教管教你家二林子,这么小就敢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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