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突然涌出了忧伤,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头。我望着窗外,窗外黑得很,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我讨厌黑暗,盼着天快点亮。因为天一亮,我就会离开我妈,我就会坐在周丽萍身边,我还会看见张小翩的脖子,我甚至还会看见高光他妈。我觉得自己的家就像地狱,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愉快过。好像谁愉快谁就犯了罪。
我越来越羡慕我哥,他有三个女人纠缠他,不是纠缠,是爱,他有三个女人爱他。真幸福。
我也暗恋三个女人:周丽萍、高光他妈和张小翩,但是不能像我哥那样把高梅肚子搞大。我很难想象把周丽萍、张小翩和高光他妈搞大肚子的后果,特别是高光他妈。如果真被我搞大肚子,不就成了高光的后爹了吗?到时候,不要说高光非吃了我不可,就连王德良也不会饶恕我,我妈还不杀了我?
我是有机会把周丽萍、张小翩搞大肚子的,特别是周丽萍还亲过我的嘴,可是想是想,我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这一点我还是我爸的种。
我爸天生胆小,是个老实人,我胆比我爸大一点,但也大不到哪里去。有一点,我不随我爸,我不是一个老实人,我有太多的花花肠子,这一点像贾宝玉。
我很难想象,我妈是一个熟读《红楼梦》的人,却不喜欢儿子学贾宝玉,这本身就是矛盾的,我妈明明自比林黛玉,却比王熙凤还泼。怪不得毛主席专门写了一本小册子叫《矛盾论》。没有矛盾就没有人生。
我被我妈打的事让王德良知道了,我知道一定是高光他妈告诉他的。中午,王德良把我叫到他家。
“你妈打你了?”王德良很同qíng地问。
“嗯。”我委屈地低着头。
“就因为那幅画?”王德良露出不理解的表qíng。
“嗯”。
“以后还学画画吗?”
“学。”我坚定地说。
“好样的,”王德良高兴地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子韧劲儿。来,我给你看一张我最喜欢的画。”
说完,王德良从chuáng底下掏出一个画框,那画框用布包着,他打开包画的布,这是一幅油画,画中不仅有一个正面的光屁股女人,而且还有三个长着翅膀的光屁股的小孩抱着女人的腿。
“这幅画叫《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是法国大画家安格尔的杰作。”王德良爱不释手地说。
“王老师,你是从哪儿弄到的?”我惊讶地问。
“这是一幅仿制品,是我在珍宝岛当兵时,从苏联老毛子那儿,用酒换回来的。当时我没让任何人看,也没有人知道,用探亲假gān的。”王德良自豪地说。
说实话,我当时也看不懂,不知道安格儿是谁,也不知道他画的这个维纳斯是谁,我只知道这幅画太美了,美得让人脑子里一点邪念也没有。
“安格尔一生画了很多女人,”王德良认真地给我讲解道,“他很喜欢画女人,他按照他所看到的样子去画她们,你看这幅画的肌ròu、皮肤及ròu体的起伏,准确而庄重。要想学好绘画,就得想办法看到这些大师的作品。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追求艺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发现王德良跟我说话时眼睛里放着光,这大概就是他常说的,追求艺术的激qíng。
我也是一个有激qíng的人,只是我一有激qíng就想手yín。我当时很难想象,如果眼前站着一位漂亮的luǒ体女人,还能聚jīng会神地画她,而不去手yín。
我们正聊得开心,夏丹推门进来了。我发现夏丹上王德良家就像上自己家一样,连门都不敲。
王德良见夏丹进来了,吓得赶紧藏画,还没等他把画藏好,夏丹一把把画抢了过去。
“王德良,你下流!居然和自己的学生看这种yín秽之作。”夏丹打开半包着画的布,眼睛瞪得溜圆地说。
“夏丹,别大惊小怪的,这是世界名画,不是什么下流画。”王德良懊恼地说。
“王德良,你思想有问题,”夏丹红着脸说,“好些人说你作风有问题,我还不信,为你辩解,现在看来不仅你作风有问题,而且还是教唆犯。”
王德良急了,他吼道:“夏丹,亏你还是音乐教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简直不可理喻。”
“你所说的侮rǔ女xing的艺术细胞我是没有,我也不想有,我奉劝你悬崖勒马,小心掉到山崖下面去。”夏丹吼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走了。
王德良气呆了,他默默地收起画,重新放在chuáng底下。
“王老师,她会告诉校长吗?”我担心地问。
“她只是不可理喻,但并不坏。不过,这幅画的事你千万别对别人说。”王德良叮嘱道。
“王老师,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我拍着胸脯说。
“好样的,刘宝林!”王德良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他拍我肩膀时不像我的老师,反倒像我哥,我为这种信任而兴奋。觉得王德良不是语文老师,而是大画家,大艺术家!
王德良给我描绘的艺术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梦,其实,这个梦王德良也在做,只是他做得比我痛苦,比我累!我甚至有些可怜他,特别是看见他一踮一踮的腿,觉得他真应该有个女人来照顾他。
夏丹其实挺合适的,但他不理解王德良,高光他妈理解王德良,但却是高光他爸的老婆。我真为王德良发愁!
下午,上音乐课时,夏丹老师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在她心目中压根就是个坏学生,没准她认为我是个小流氓呢。
不过,张小翩并没有因为假学雷锋事件影响她在夏丹老师心目中的位置,因为夏丹老师并不认为张小翩错了,学习雷锋有什么错?起码出发点是好的。
我心想,即使我告诉夏丹,张小翩让唐建国“那个”了,她也不会信的。就像她被歹徒qiángjian未遂,她以为谁也不知道一样。
夏丹老师对我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学弹风琴,那些“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歌我也不感兴趣,因为我在王德良那看到了真正的艺术。
王德良说,追求艺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妈不让我跟王德良接触就是代价,我被我妈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代价,夏丹老师不正眼瞅我也是代价。大概王德良想娶一位能理解他的老婆,而娶不上也是代价。连高光他妈爱王德良,却被高光他爸娶走了也是代价。更严重的代价是周丽萍她爸,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周丽萍她爸走得无声无息,现在恐怕没有人再想起他。可是,我却觉得周丽萍她爸是个英雄,是个男子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敢于付出生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高光他爸行吗?于涛他爸行吗?我爸行吗?我行吗?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王德良行,对这一点我充满信心。
学校成立了文艺队,谁能进校文艺队,夏丹老师说了算。我们班选中了张小翩和周丽萍,可周丽萍死活不去,这些日子她学习非常刻苦,各科成绩都名列全班第一。
张小翩是夏丹老师的得意门生,自然成了文艺队的台柱子,别看张小翩没有周丽萍漂亮,可是她化了装一登台,立马变得光彩照人。
自从张小翩参加校文艺队以后,和唐建国的关系从冷战中缓和了过来。因为张小翩大多晚上排练,唐建国每天都等她,并把张小翩送回家,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我虽然迷恋画画,各门功课却不好。期末考试那天,我有两道大题不会做,急得一脑门子汗,想照周丽萍抄,可是这个死丫头闷着头答题,根本不理我。高光在我后面一个劲地捅我,管我要答案。
“别捅我,我也不会。”我小声说,高光却不依不饶。
有两位监考老师,一位是数学老师,一位是夏丹老师。夏丹老师是个事儿妈,她恨不得我和高光打小抄,搞点小动作,她好抓个正着。果然,她走过来发现了高光给我的小字条,二话没说就没收了我和高光的卷子,我们俩都傻了眼。
别的同学都在低头答题,我和高光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不一会儿,高光又递给我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反正答不了题了,不如去钻地沟玩。”
我看完字条,会意地笑了笑,示意他先下去。
地沟就是暖气沟,下面有半人多深,里面全是碗口粗的暖气管子。为了维修方便,各班都有一个出口,平时就是敞着的。下课时,经常有同学钻进去玩,我们可以从这个班钻进去,从另一个班钻出来。
高光下去后,我趁监考老师不注意也猫腰走到地沟口,下面黑dòngdòng的。高光在下面使劲向我招手,我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
地沟里全是我们平时扔进去的废纸,我和高光在dòng口团着纸团,一会儿打一下这个同学,一会儿打一下那个同学,搞得同学们阵阵骚动,监考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同学们,肃静!要注意考场秩序。”数学老师严厉地说。
夏丹老师突然发现了问题,她问:“刘宝林和高光呢?”
同学们一阵窃笑。夏丹老师很纳闷,她继续问同学们,可是谁都不告诉她。
“夏老师,他俩钻地沟了。”张小翩这个事儿bī站起来说。
“高光,不好,夏丹老师发现了。”我有些惊慌地说。
“管她呢,走,往里去。”高光满不在乎地说。
高光在前,我在后,我俩猫腰顺着暖气管子往前走,只听见夏丹老师在dòng口喊道:“刘宝林、高光,你们快点上来!”
我和高光根本不听这一套。越往里越黑,高光拿出火柴点着火照亮,地沟里顿时亮了许多。
我心里骂道,夏丹你他妈的可真不够意思,冲你和王德良的感qíng,也不能没收我的卷子。我和王德良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
夏丹老师的声音仍然在dòng口回dàng,我和高光在沟里走了很远,发现一个仓库,这个仓库是放桌椅板凳的。
我和高光从出口爬出来,在仓库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玩的东西,便撒了泡尿,提上裤子刚要走,发现地上一块黑板上画着一幅画,又是一个luǒ体女人的画,和我以前在厕所里看到的一样。上面还写着字:“这是夏丹的bī。”
“二林子,这是不是你画的?”高光开玩笑地问。
“高光,你他妈少往我身上赖。”我骂道。
“这和咱楼附近的厕所里画的一样。”高光揪着自己的头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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