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敢敲门,我不想打破他们之间的甜蜜。我知道王德良盼这一天盼得已经有了白发,我很失落地离开了王德良的家,背着画夹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街上。
夕阳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些余晖,这余晖是以大块大块的黑云为背景的,街道深处的huáng昏里,一个充满梦幻的少年无着无落地走着的,像个大傻bī!
我不理解自己算不算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如果是,为什么看不到梦想的希望,我甚至为将来的成长而发愁,我不敢想,长大了会gān什么,会成为什么。
成为我爸我妈那样的人?他们的日子太苦了,他们不是我的偶像,成为周丽萍的爸爸妈妈就更惨了,或许成为于涛的爸爸威风一些,可派出所的小所长,充其量在南里威风,这根本不是我的梦。
我更不想成为王德良,一个理想主义者却总在绝望中挣扎。当然,更不能成为像高光他爸那样的人到处害人。
我糊涂了,我不知道,我长大了会成为什么,我的梦想就像这落日的余晖一样很快就隐到黑云后面去了,根本没有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么光芒万丈。
我好像是王德良未来的一个梦,好像周围的人都活在梦里,如果没有梦,受苦的人都会像周丽萍她爸那样,纵身跳到糙滩水库里。
我不明白人们说的幸福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我来说,做梦梦见周丽萍就是幸福,能看见高光他妈正面也是幸福,与张小翩“那个”更是幸福,但这些幸福只是流氓的幸福,难道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流氓?
不是,绝对不是,因为我还想成为像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那样的画家,能画出安格尔的《泉》、《安吉莉卡》、《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那样美的luǒ体画。
但是,我看了电影《决裂》以后,我更失望了,因为只要手上有老茧就有资格上大学,可是,画画毕竟不是劁猪。
猪还可以成为人们盘中的美食,而我会成为什么?我甚至连一头猪的价值都没有,我只能缩在厕所里,面对着唐建国画的luǒ体画手yín,而那幅luǒ体画已经模糊得只剩下点痕迹,这点痕迹也隐到了大片的尿碱后面,很长时间没看见唐建国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星期天上午,我和高光、于涛在锅炉房附近踢足球,周丽萍和张小翩她们几个丫头在一起跳皮筋,远远地看见唐建国站在墙角,这是唐建国被开除后,我们头一次看见他。
“高光,你看那是谁?”我惊讶地问。
“那不是唐建国吗?”高光眯着双眼说。
“挺长时间没看见这小子了。”于涛也自言自语道。
“听张小翩说,他得jīng神病了,他爸他妈把他送进了jīng神病院。”我从地上抱起足球说。
“不会吧,这小子会得jīng神病?”高光半信半疑地问。
“不信,你问问张小翩。”我把球往他怀里一扔说。
“张小翩,你过来。”高光接住球,大喊道。
“啥事呀?”张小翩不耐烦地跑过来问。
“唐建国进jīng神病院了吗?”高光认真地问。
“听他妈说的。”张小翩心不在焉地说。
“瞎说,那不是唐建国在墙角站着呢吗?”于涛用手指着唐建国说。
“出院了呗。”张小翩往墙角望了一眼,转身跑了,继续和周丽萍跳皮筋。
我看见唐建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小翩,那样子怪吓人的。
“唐建国,过来一起踢球!”高光没好气地喊道。
唐建国没理他,高光生气了,骂道:“cao你妈,唐建国,我喊你,你没听见哪?”
唐建国还是不理他,高光急眼了,抱着球跑了过去。唐建国畏缩地站在那里,但是他没看高光,还是紧盯着张小翩。
“唐建国,你装bī是不?”高光气哼哼地走到唐建国身边骂道。
唐建国不理高光,也不看高光,高光气急了,他一脚把足球闷在唐建国身上,张小翩老远就看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
“高光,你怎么欺负人呀!?”张小翩责备道。
“我欺负他怎么了?”高光chuī胡子瞪眼地说。
“你欺负人就不行!”张小翩顶嘴说。
这时,周丽萍和几个丫头也走了过来。
“张小翩,你好吗?”唐建国见张小翩过来帮他,满脸堆笑地问。
“我很好!”张小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
“夏老师好吗?”唐建国一脸傻笑地问。
“唐建国,我警告你,别再打夏校长的主意。”张小翩严肃地说。
唐建国嘿嘿地笑着,我感觉唐建国变了,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变得像一个傻小子。
“夏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己和自己‘那个’。”唐建国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下流动作。
“你胡说!你胡说?”张小翩脸红红地反驳道。
“谁胡说?夏丹还和你‘那个’呢!”唐建国继续肆无忌惮地说。
张小翩“啪”地给了唐建国一个大嘴巴。唐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嘴巴打蒙了。
“张小翩,你也不是好东西!”唐建国傻站了半天大喊道。
张小翩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
“唐建国,夏老师自己和自己怎么‘那个’呀?”高光不怀好意地问。
唐建国学着夏丹在chuáng上的样子做起来,那动作很下流,几个女生不好意思地跑了,只有周丽萍还在。
“唐建国,夏丹和张小翩怎么‘那个’呀?”高光对这种事qíng特别感兴趣,越问越有瘾。
唐建国又学了起来,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唐建国也傻笑起来。我觉得唐建国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走,唐建国,和我们一起踢球去。”于涛觉得唐建国可怜解围地说。
“踢球没意思,有胆量咱们爬烟囱。”谁也没想到,唐建国敢和我们叫号。
锅炉房的烟囱有四五十米高,过去看别人爬上去过,但是我和于涛、高光谁也没有爬上去过。
“害怕了吧?没胆量了吧?谁不敢爬,谁是二bī。”唐建国看了我们一眼,嘿嘿傻笑着说。
“唐建国,你敢爬,我们就敢爬。”高光最怕别人将自己,这小子是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
“男子汉说话算话。”唐建国继续将高光。
“算什么话,谁也不许爬!刘宝林、于涛、高光,我看你们也病了。”周丽萍呵斥道。
这时,唐建国已经攀着大烟囱上的钢梯往上爬去。
“二林子、于涛,上!不能让唐建国看扁了。”高光毫不犹豫地说。
其实,我心里特不想爬。因为我心里很怕,但又怕高光、于涛笑话。更主要的是,周丽萍也在这儿。我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不能掉价。
高光、于涛已经随着唐建国往上爬去,我也只好怯生生地跟着往上爬。
“快下来,刘宝林,你下来!”周丽萍在烟囱下面大喊道。
周丽萍没喊高光、于涛和唐建国的名字,而唯独喊我的名字,这让我很感动,更增qiáng了我往上爬的勇气。
我越往上爬,胆子越大。烟囱似乎在晃动,我的腿肚子有些发抖,双手紧紧抓着钢梯,这时,唐建国已经爬到了一半了。他像一个蜘蛛,不停地往上爬,高光紧跟其后,于涛在我和高光之间,腿肚子好像也在抖。
站在大烟囱下的周丽萍拼命地喊,但是,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大烟囱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仰着头往上看,还比比画画的。
供暖期已经过了,大烟囱不再冒烟了,放眼望去,我看见了开化的大沙坑,看见了我们学校,还有学校对面的炉灰山。
炉灰山上还有训练的汽车爬上爬下,远处的火车冒着浓烟慢吞吞地驶出水果仓库。汽笛的长鸣让我想起了我和周丽萍扒火车的日子。黑压压的工人村棚户区像电影里演的贫民区,马路上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于涛有些胆怯了,他站在半截腰不爬了,我追上了问:“于涛,怎么了?”
“二林子,大烟囱在晃,好像要倒。”于涛畏惧地说。
“晃是在晃,但是倒不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颤。
“咱不上了,太危险了。”于涛满脸冷汗地说。
正在往上爬的高光,发现我俩不往上爬了,回头往下喊着:“二林子、于涛,上来呀!”
“高光,算了,太危险了,下来吧!”于涛抬头喊道。
“怎么?害怕了?瞧你们俩那点胆量,还不如唐建国呢!”高光故意激我们。
“高光,你等着,”于涛就怕高光激,他说,“我非爬上去给你看看!”于涛往上爬去。我也紧跟其后。
这时,唐建国已经爬到了烟囱顶上,正坐在大烟囱顶上望风景。这家伙似乎什么也没扶,就这么坐着,我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小子要是掉下去,非摔成ròu饼不可。
11. 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建国,你小子扶着点铁栏杆。”我觉得唐建国不太对劲,便使劲冲他喊道。
唐建国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他大声朗诵着诗:
打吧,我的宝贝,
倒下也不怕,
毛毛雨一样的皮鞭,
主宰着我的qíng感,
席卷着我的爱。
我听了这首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高光他爸诗集里的诗吗?张小翩说这是一首反诗。唐建国怎么会念?对,一定是张小翩告诉他的,狗日的,张小翩,说话不算数,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唐建国,也不知道大烟囱下的周丽萍听见了没有。要是听见了,一定会气坏的。
“唐建国,你瞎念什么,别念了!”我大声喊道。风声在我耳边呼呼掠过。
“爱qíng,你们懂得什么是爱qíng吗?”唐建国站在大烟囱上做着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动作大声说,“爱qíng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搞破鞋,就是耍流氓,就是手yín,就是道德败坏,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夏丹、张小翩,我们一起睡觉吧!我们搞破鞋吧!我们耍流氓吧。”
高光听见唐建国的演讲也不敢往上爬了,他向下大喊:“于涛、二林子,这小子满嘴胡话,怕是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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