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唐山地震现场工作期间,河北地震局的一位姓蒋的小伙子向我描述过他的经历,唐山大震前他在唐山陡河地震台工作,并住在台内。1976年7月28日凌晨,因天气异常闷热,小蒋睡不着,就起来摆弄半导体收音机。突然间,他感到大地在摇动,本能地从心里叫一声:不好,唐山大震来了!就立即快步移动蹲到墙角下,躲过了随后塌下的混凝土房顶的袭击。据说,在同一时刻,住在另一间屋内的一对职工夫妇也是从梦中惊醒,以类似方式避开了厄运。我想,这个实例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因职业和有知识的缘故,他们一旦感到大地的摇动,立即意识到是发生了地震,而且知道就是原来预计的唐山地震;第二,在地震袭来的瞬间,他们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迅速采取了适当的紧急避险、自我防护的行动,显然是铭刻在心的防震减灾意识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也许还有其他偶然因素,但上述事实是真实而有说服力的。
我还记得大地震后的另一种景象。7月底我们到达北京时,到处是用塑料、木板搭建的防震棚,人们担心还有qiáng余震会波及影响北京,夜间不敢在房屋内睡觉。这样的景象居然一直持续到10月份,涉及几百万居民。而在三里河,当时的分析预报组会商会议依旧在大楼内举行。我们在出发前往唐山前,一直住在招待所的楼内,没想过找个帐篷或其他防震棚;还听说住在中关村的顾功叙、傅承义等科学家固执地不搬出楼房,始终居住在家中。我想,大地震后地震工作者与普通群众之间在心理和行为上差别可能与是否具有地震科学知识相关,正确的科学知识会使人类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产生战胜恐惧的力量。至少在我的意识中,认为唐山大地震后的qiáng余震一般至多为5或6级,不会对160公里外的北京再产生破坏,没必要遭受居住防震棚的艰苦。而当时的北京群众可能是不敢相信地震专家的判断了,因为我在去唐山前,拜访了几位过去在宁夏认识、后来返回北京的朋友,劝他们不必住防震棚,但他们对我的解释半信半疑,仍然不敢立即搬回楼房。
大震之谜,有待探索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向地震工作者,特别是从事地震科学研究的专业人员提出了一系列严重的挑战xing难题:为什么在一个远离板块边界的地区(地质学上又称大陆板块内部地区),一个没有破坏xing地震历史记录的地方,在一个不设防的VI度区的城市,会发生震中烈度高达XI度的巨大地震?地质学家通常认为,大地震发生在较大的活动断层上或其附近,地震是沿已有断层的突然破裂和滑动产生的,但在唐山地区并没有发现相应的活动断层(甚至近年来,灵敏度很高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观测也没有探测到这样的断层活动),唐山的地下究竟有什么特别结构和变形过程,会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地震能量?大震前为什么没有小地震(前震)活动?或者是当时的仪器不够灵敏因而探测不到?大震前,地震工作管理部门曾受到来自唐山等地区观测异常或地震预测的报告;在震后的总结中,也列出了大量震前的可观测异常现象,但为什么在震前不能做出准确的识别和判断?这些都是当今世界地球科学中的难题,也是地震工作者无法回避的。可是,30年过去了,但仍然没有看到完满的解释,探索的道路依旧还很漫长。
从历史记录看,在华北地区,像1976年唐山大地震这样的事件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发生一次。因此,它对于地震科学研究是一次极为珍贵的机会;唐山也就应是一个重要的观测和研究基地。我在写研究生毕业论文时,曾经试图从世界范围的实例比较,探讨唐山大地震的发生原因。可惜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这方面的研究不够详细和深入,以后也未能坚持下来,现在想起来,仍感到是莫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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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唐山震后三个月(3)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30年过去了,我们的祖国已发生了巨大变化,防震减灾事业也取得了很大发展。与唐山地震时期相比,现在的年轻一代地震工作者,已有非常好的物质条件开展更加广泛、深入的观测和研究,探索地震预测和预防的新途径。从科学发展规律看,任何新的理论和方法都应受到严格检验,包括像唐山大地震这样的实例的检验。例如,现在正在全国范围开展城市活动断层探测和研究,人们自然希望,通过这样的工作能为防震减灾规划提供科学依据,这就涉及对地震与断层之间复杂关系的科学认识问题。我在研究生学习时期,已注意到国内外有一些大地震与地表可见的或地下浅部断层没有直接关系的实例,唐山地震也是其中之一。在这种qíng况下,是否应慎重考虑城市活断层调查结果应用意义的有限xing?或者应考虑开拓发展探测地下结构的新途径、新技术?既然大地震是小概率的稀少事件,不是任何地方都会发生大地震,那么唐山地区的地下一定有某些特殊的结构、物理xing质和变形过程的特征,经过长久的探索努力,或许将来有一天,地震工作者能够发现并解释这些特征,从而为发展更完善的地震预测技术建立指导xing理论基础,就像早期的物理学中的晶格动力理论为现在的微电子技术迅猛发展创造了必需的知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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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地动脉音的十年(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张少泉就像1975年大地用它的有力的震撼,以简单明了的“语言”促成我们预报成功一样,又用它的有力震撼及时提醒我们,在科学面前来不得半点骄傲。
(一)
2005年是海城地震30周年。2006年是唐山地震30周年。我记得,这两次地震的10周年、20周年纪念活动中,最为重要的是历史经验和教训的总结。能否随时间流逝,使我们的认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两次地震距离不远,发生时间也仅差一年。它们在30年前相继出现,好像特意出来给中国大陆地震的第三个活动期(1966—1976)作个总结。有时遐想,如果能把这两次地震放在一起纪念,可能更有意义,因为这两次地震在中国地震人的心目中,位置非同寻常。伴随这两次地震的预报和反思过程,凝聚了几乎我们整整一代人的青chūn,并将持续的影响下去。在中国地震学史上,这两次地震的发生及其这一代人的研究活动,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一个时代,具有难以言喻的时代特征。谈不上载入史册,但确是深深打上了时代烙印。
(二)
20世纪60年代,华北大地发生了一系列地震:1966年邢台地震,1967年河间地震,1969年渤海地震。业内人士认为,这些地震揭开近代中国地震活动的一幕。这些地震自南向北,一路扩展,bī近京城,大有兵临城下之势。地震的发展和对地震的探索,像在赛跑。现在看起来,赛跑的终点,至少是10年赛程的终点在海城和唐山。
1966年,邢台地震发生后,国务院一纸调令,我和几个北大稍早毕业的同志,纷纷从非地震专业部门“归队”,加qiáng地震工作的力量。那时,中国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人才济济。我分在所值班室(通称638组,意指邢台地震发生的日期,1966年3月8日)内,和“地震战士”一起,“为毛主席站岗,为首都人民放哨”。实际做的,就是大震速报,抓大趋势。和值班室对应,地球所还有一个在地震现场工作的邢台地震队。他们主要是抓现场,抓地震前兆。值班室和邢台队,这两个部门被列为地球所地震科研工作的“第一线”,兵qiáng马壮,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全所上下,把地震看成重中之重。许多人是从当时承担国防任务的第七研究室抽调来的。
有一张近代中国地震事业的经典照片,照片正中,是周总理俯下身子,检查地震熏烟记录,陪同的有被称为“中国地震预报之父”的地球所所长顾功叙先生(已去世),以及林庭煌先生和李凤杰先生。就在这次视察之后的一次地震现场会上,周总理拿着一份地震历史文献,读了一段后,语重心长地对现场的同志讲:“我们不能给后人只留下地震记录,要留下地震经验。”在周总理讲话jīng神的指引下,在中国多灾多难的大地上,从此开始跋涉地震预报的万里长征。同时,在这批青年学子的心理,深深埋下“献身地震事业、不搞出地震预报死不瞑目”的报国志向。
1967年,河间地震发生,地震离北京不到百十公里。形势bī人。根据地球所安排,我和宋辅弼(后调到石油队)等人,趁地震刚过,赶到河间—大城极震区,想从震区的度量衡厂及其主管的县科委,搜集、核实震前大地微震动或有感无震的各种显现,从中获得可能成为地震前兆的“蛛丝马迹”。结果不理想,但也做了几个有意义的否定结论,如一般天平的jīng度不能察觉地面倾斜等等。 1969年,渤海湾发生地震。地震不算大,又因为发生在海里,没有什么损失,但环渤海的几个省份大范围有感。社会动dàng。下一个地震在哪里?什么时候?北京有没有危险?这些问题牵扯着京城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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