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她的rǔ头也像我的下边一样坚硬起来,我亲着,用牙齿咬着,她空着的那只手猛然抱紧了我,也舔着我的眉毛、鼻子和耳朵,就像一阵凉丝丝的雨水落到了我脸上,我的脸也和她的毛丛一般变得湿漉漉的了,是的,湿,两具身体都在证明这一个字,恰似我们的一生:湿漉漉地从母腹里来到这世上,最后驾鹤西去,不像上不了天,反倒像极了一颗颗砸入湖中再不露面的石子,如此说来,我们的一生就像一场流言,风也生过,水也起过,终了还得像“流言”般消失在众人的嘴巴里,美国人说,所谓“流言”,就是“水上写的字”。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爱qíng故事》的音乐倒还是在响着,但是被喧哗声裹在其中几乎听不清楚了,我没有从囡囡的衣服里出来,我的脸紧贴着她的身体,从双rǔ之间慢慢下滑到了她的小腹上,但是也能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散场的时候到了,现在响起的口哨声就是《爱qíng故事》的片尾曲,众多的学生纷纷把从宿舍里带出来的凳子举得高过头顶走上了回宿舍的路。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时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个青年男人住进了天堂,而他身下的女孩子颤栗着猛然坐了起来,连头发都在颤抖。
此去一个星期之后,应该是星期一的早上,前一晚刮了整整一夜风,躺在chuáng上不时能听见外面的自行车被风chuī倒的声响,还有一只塑料袋被大风裹挟着上了半空,正好挂在窗户外边梧桐树的树梢上,所以,整整一晚,我竟恍惚以为自己去了西藏,站在一座寺院的院子里,抽着烟看着被风推动得转起来了的转经筒,和转经筒一样呼呼作响的还有猎猎招展的经幡。
虽说是刚起chuáng,倒没有丝毫惺忪之感,清醒得自己都觉得奇怪,囡囡还磨磨蹭蹭地坐在chuáng上穿衣服,我就先端着洗脸盆去了走廊上。先刷牙后洗脸,结果牙也没刷完脸也没洗成:正刷着,突然觉得嘴巴里不对劲,那股熟悉的咸腥味道又回来了,是的,又开始流血了,从嘴巴里流血还是第一遭,而且,直觉告诉我,血流得非常之多,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吞了一大口凉水,吐出来的时候却全是血。
我接连吞了好几口凉水,结果都是一样:我的牙chuáng,我的牙齿与牙齿之间的fèng隙,全然变成了一处处泉眼,不同的只是山谷里的泉眼冒出的是泉水,我的泉眼里冒出的是血。这时候,囡囡也哼着首歌出来了,似乎是张惠妹的哪首歌,我没办法了,虚弱地笑着转身,刚叫了声“囡囡”,一头就朝地上栽下去了。
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下午醒过来的,挣扎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眼前没有囡囡,再细看时,整个房间都雪白得有些过分了,堪称一尘不染,门窗都是玻璃的,chuáng头的一个小柜子上居然放着部电话,我想好好用力看看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生硬地抬头,第一眼看见了血袋,之后是晶莹的针管,针管连通了我的身体,血袋里的血正在一滴滴输入我的体内。
明白了。是隔离病房。这一天,我拼命想躲开的一天,还是来了。
来就来吧。
可是,我早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一睁眼就见到囡囡,今天也不例外,一瞬间,害怕极了再也见不到囡囡,本来能看见针管就已经够费力的了,脖子生疼生疼,就像是睡觉时落了枕,但是我还是失魂落魄地倾起身体朝外看,竟然真的看见了囡囡,就趴在窗台上,看见我醒过来,她兴奋地敲起了窗子,脸上已是又瘦了许多,在窗子上敲着敲着,她的鼻子一蹙,像个在学校里受了委屈后终于回了家见到了父母的小孩子,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我也同样,看着她变得枯huáng了的头发和颧骨处的两粒火疖子,眼泪就几乎和她同时掉了下来;我们看着哭着,哭着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囡囡突然想起来什么,拿起窗台上的电话,又敲着窗子示意我也拿起chuáng头上的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囡囡竟然没有继续哭下去,反倒是拖着哭音和我开起了玩笑,“你知道你现在有多难看吗?胡子拉碴不说,头发长得都快赶上行为艺术家了,我敢打赌,你手指甲里肯定全是黑泥。”
“那你倒是说错了,”我实在没有力气总是倾起身体去看她,还是躺下来,侧着身子拿着话筒,像见到了海洛因的瘾君子般听着她的呼吸声、说话声和哭声,顺便扫了一眼握着话筒的那只手,有气无力地说,“……gāngān净净,可能是医生帮忙洗的吧,隔离病房嘛。”
“你一个人躺在里面,不害怕吧?”
“呵呵,当然不会,进医院第一天就想到过有这么一天,我现在倒是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真要是这样想就太好了!”她可能又快哭了,我只有眼角的余光可以依稀看见她的一点影子,是的,是一点影子,而非全部,所以,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和我继续讲,“其实你真不是一个人,我一直守在这儿,不过就是隔了道玻璃。”
“知道,怪得很,虽说隔了道玻璃,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你就在我旁边呆着,说句话可别生气啊。”
“不生气不生气,你快说呀,”说着吸了一下鼻子,“赶紧说。”
“觉得你的魂散了,一点一点地飘进来了,真是这样。”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
“……说吧。”
“其实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再说一次也没什么,就是——”“嗯”了一声继续说,“我没批准之前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Yes,Madam。记住了。”
“好,只说这一次了,这两天真是把我吓死了,说实话,好几次都觉得你这次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就想自己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你前脚先走,我后脚跟着就来,像咱们商量过的,要是走丢了的话你就等等我,等我混张票再一起朝前走——你得好好活着,只说这一次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活,是两个人,你和我。”
“……”
我们就这么说着,时间便一点点往前流逝,慢慢就到了晚上,走廊上亮起了灯,亮灯的时候,我还以为囡囡是站在那条我们都走过了无数次的走廊上,其实不是,我已经换到了另一幢楼里,离寄居了两个月时间还长的那间病房还隔着好几幢楼。期间只有穿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眼睛的医生和护士分别进来了一次,他们走了之后,我和囡囡就接着再讲电话。
我要囡囡去吃饭,连催了几次她都没去,倒是我先吃了,是护士送进来的,护士的照顾也还算周到,就坐在chuáng沿上一口一口喂给我吃,我吃两口便去看囡囡,她也正在看着我,脸抬得半高,嘴巴半张着,正是我熟悉的样子。平日里我吃饭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不时停下筷子来看着我。
一直到晚上十点,整幢楼都要关门的时候,囡囡才被护士赶走了,走之前告诉我,她今天晚上要回我们的小院子里去住,节约了chuáng位费不说,回去之后正好把房子好好打扫打扫,“那么长时间没人住,屋子里的鬼只怕都饿死了。”不过,回小院子之前,她还是得先回原来那病房里一趟,说是那个小女孩今天又没有人陪,她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空dàngdàng的就小女孩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现在时间也不算晚,估计小女孩还没睡着,所以得回去陪陪她,等她睡着了再走。
我看着她往后一甩头发,在护士的紧bī之下对我扬了扬手,之后,从窗户外面消失不见了。护士正在把窗户外面的电话收拾起来的时候,她又跑回来,一把抢过话筒,“晚上把被子扎紧一点,医生说过了,千万不能感冒,记住,要扎紧了。”
我心里一热,“……好,记下了。”说完就当着她的面把被子扎得更紧一些,如此寻常的动作竟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看完我扎好了被子,她这才算真的走了。
夜深人静之后,我就躺在chuáng上想着囡囡:她在gān什么呢,是在浇花还是在洗澡?要么就是开着音响拖地板?弄不好还赤luǒ着身体在拖地板,一边拖一边在音乐声里跳着恰恰——她是经常这样gān的。可能是彻底承认了自己已经寸步难行、即使去跳楼都没了力气的关系吧,我反倒异常平静,环顾着隔离病房,并未觉得和过去住的病房有太大的不同,慢慢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囡囡就来了,应该是睡得不错的,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也用了护发素,看上去jīng神十足,长头发也显得柔顺至极。我们仍然拿着电话聊,直聊了一个上午,我的身体比昨天感觉好了些许,起码可以靠在枕头上了,因此也得以看清楚外面来往行人看着囡囡时的诧异之色——的确是够让人诧异的,就说来为我送饭送药的护士吧,每次都要盯着囡囡多看好几眼,可能从她当护士第一天起直到现在都没遇见过像囡囡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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