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请你快去给我订亲吧。"
"儿子,你真有福气,做不成麦其土司,也要成为茸贡土司,她们家没有儿子,当上了女婿就能当上土司。"他笑笑说,"当然,你要聪明一点才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足够支用的聪明,但我知道自己有足够的爱,使我再也不能忘记塔娜了。
亲爱的父亲问我:"告诉我爱是什么?"
"就是骨头里满是泡泡。"
这是一句傻话,但聪明的父亲听懂了,他笑了,说:"你这个傻瓜,是泡泡都会消散。"
"它们不断冒出来。"
"好吧,儿子,只要茸贡土司真把她女儿给你,我会给她更多的麦子。我马上派人送信给她。"
马上就要派出信使了,父亲又问我:"茸贡家的侍女都比我们家的漂亮?"
我的答复非常肯定。
父亲说:"女土司是不是用个侍女冒充她女儿?"
我说,无论她是不是茸贡的女儿,她都是塔娜,我都爱她。
父亲当即改变了信使的使命,叫他不送信,而是去探听塔娜是不是茸贡土司的女儿。这一来,众人都说我中了美人计,叫茸贡家用一个下贱侍女迷住了。但我不管这些,就算塔娜是侍女,我也一样爱她。她的美丽不是假的,我不在乎她是土司的女儿,还是侍女。每天,我都登上望楼,等探子回来。我独自迎风站在高处,知道自己失去了成为麦其土司的微弱希望。头上的蓝天很高,很空dòng,里面什么也没有。地上,也是一望无际开阔的绿色。南边是幽深的群山,北边是空矿的糙原。到处都有人,都是拉雪巴土司和茸贡土司属下的饥民在原野上游dàng,父亲一来,再没人施舍食物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是在这堡垒似的粮仓周围游dàng,实在支持不住了,便走到河边,喝一肚子水,再回来鬼魂一样继续游dàng。
有一天,天上电闪雷鸣,我在望楼上,被风chuī得摇摇晃晃。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我突然看到了什么,突然看到了我说不出来的什么。就对父亲大叫。告诉他,马上就有什么大事qíng发生了。我要看着这样的大事qíng发生。父亲由两个小厮扶着上了望楼,对着傻瓜儿子的耳朵大声叫道:"什么狗屁大事!雷把你劈死了才是大事!"
话一出口,就叫风刮跑了,我换了个方向,才听清他的喊叫。
但确实是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了。我的心都要跳到身体外面了。我对父亲喊道:"你该把书记官带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他该在这里!"
一个炸雷落在另一座望楼上,一团火球闪过,高耸的塔楼坍塌了,变成了被雨水打湿的大堆huáng土,上面,是几段烧焦的木头和一个哨兵。
不管傻瓜儿子怎样挣扎,麦其土司还是叫人把他拉了下去。这回,他真生气了:"看看吧,这就是你说的大事,你想我跟你死在一起吗?"
他给了我一个耳光。他打痛我了,所以,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恨我的人打不痛我。我痛得躺倒在地上。管家把狂怒的土司拉住了。大雨倾盆而下。雷声渐渐小了。不,不是小了,而是像一个巨大的轮子隆隆地滚到远处去了。我想就躺在这里,叫泪水把自己淹死。但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是的,我也听见了,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不是一匹,也不是一百匹,我想是二三十匹吧。父亲看了我一眼,知道我的感觉是正确的。他下令人们拿起武器。我从地上跳起来,欣喜地大叫:"塔娜回来了。"
响起了急促的打门声。
大门一开,女土司带着一群人,从门外蜂拥进来。我从楼上冲下去。大家都下了马,塔娜却还坐在马上。她们每个人都给淋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看不见其他人,我只看见她。我只看见塔娜湿淋淋地坐在马上。就像满世界的雨水都是她带来的。就像她本来就是雨神一样。
是我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的。
塔娜把双手吊在我的脖子上,深深地扎进了我的怀里。她是那么冷,光靠体温是不够的,还有火,还有酒,才使她慢慢暖和过来。
我们没有足够的女人衣服供她们替换。女土司苍白着脸,还对麦其土司开了句玩笑:"怎么,麦其家不是很富有的土司吗?"
父亲看了看女土司,笑笑,带着我们一大群男人出去了。他亲手带上房门,大声说:"你们把衣服弄gān了,我们再说话吧。"
本来,两个土司见面,礼仪是十分繁琐的。那样多的礼仪,使人感到彼此的距离。这场雨下得真好。这场雨把湿淋淋的女土司带到我们面前,一切就变得轻松多了。两个土司一见面,相互间就有了一种随和的气氛。女土司在里面,男土司在外面,隔着窗户开着玩笑。我没有说话,但在雨声里,我听得见女人们脱去身上湿衣服的声音,听到她们压着嗓子,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尖叫。我知道,塔娜已经完全脱光了,坐在熊皮褥子上,火光抚摸着她。要命的是,我脑子里又塞满了烟雾一样的东西,竟然想像不出一个漂亮姑娘光着身子该是什么样子了。父亲拍拍我的脑袋,我们就走开了,到了另一个暖和的屋子里。
土司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那件事gān得很漂亮。"
管家看看我,我看看管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土司的眼光从雨中,从暮色里收回来,看着我说:"这件事,gān得很漂亮,我看,你会得到想要的漂亮女子。"
管家说:"主子要说的,怕还不止这个意思吧?"
土司说:"是的,是不止这个意思。她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qíng,不管遇到什么事qíng,女土司一家,都要靠我们的帮助了。可她们遇到了什么事qíng?"
管家口都张开了,土司一竖手指,管家就明白了,改了口说:"少爷知道,说不定,还是他设下的圈套呢。"
这时,我的脑子还在拼命想像光身子的塔娜。父亲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我,我知道是要我说话,于是,心头正在想着的事qíng就脱口而出了:"女土司那天换了三次衣服,今天却没有了,要光着身子烤火。"我问道,"谁把他们的衣服抢走了?"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但想不出一个结果来。这么一问,却被土司和管家看成是我对他们的启发。
父亲说:"是的,被抢你的意思是她们被抢了!"
管家接着说:"她们有人有枪,一般土匪是下不了手的,对!对对!是拉雪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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