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_黄晓阳【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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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啊。”王顺喜说,“整个长沙府,就这一个黔阳县令最富,哪一任都是满载而归。”

  “可这个古立德,竟然放出话来,不吃请。住在洪江巡检司,吃饭还自己掏钱。”王顺清又补充了一句,“你说是不是绊脑壳?”

  王顺喜说:“以我的经验看,越是假正经的人,越是贪得无厌。不信你看吧,他一定比前面哪一任都贪,只不过,别人是做婊子就大鸣大放地做婊子,立牌坊就一心一意立牌坊。他这种人,却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我倒不怕他立牌坊,我只担心他不做婊子。”王顺清摆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又一个赚钱的机会来了,我来找你合计合计。”

  听说又有赚钱的机会,王顺喜的眼睛顿时发亮。毕竟是午饭时间了,何况,大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将三哥请进了里面,酌上小酒,两人边喝边聊。

  王顺清所说的机会,正是剿匪。

  听说古立德要剿匪,王顺喜的第一想法,和刘承忠、马占山一样,真剿还是假剿?王顺清说:“你管他真剿还是假剿?只要有名目,就是我们兄弟赚钱的好机会。古立德如果是假剿,却又大谈剿匪,那无疑说明,他想趁机大捞一笔。既然他在前面捞,我们就在后面捞,大家心照不宣。”

  “如果是真剿呢?”王顺喜问。

  王顺清说:“那也是好事啊。如果真剿,他古立德派出的捐,难道不是用在剿匪上面?剿匪,将由谁来领导?他古立德?肯定不是。除了我这个汛把总,他还能用谁?那不是给我们送钱?”

  “话虽如此,可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剿的。”王顺喜想得更深一些,“真能剿灭土匪,万事大吉。问题是,土匪的势力那么大,仅靠我们这一点力量,别说剿匪,把土匪打跑,都是妄想。一旦被土匪打死几个人什么的,就亏大了。”

  王顺清说:“你以为我傻啊。如今这个qíng况,不剿肯定是不行了,我是上下不讨好。上面嘛,不需要说,一旦怪罪下来,我这个汛把总,还能不能当,难说。下面呢?白马镖局和野láng帮gān上了,我们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往后,野láng帮肯定会不断来寻仇。如果是在洪江甚至黔阳以外寻仇,我倒可以装着不闻不问。如果他们跑到洪江来闹,你想过结果没有?”

  “你手下才五十几个汛兵,那可真是大麻烦。”王顺喜说。

  王顺清喝gān了一杯酒,将手往桌上一拍,说:“老子日他个乖。古立德已经说了,要在我们洪江搞民团,那才是我们赚大钱的绝佳机会。”

  王顺喜的脑子虽然好使,但还是有点转不过来。对于某类特别思维,王顺喜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三哥,永远比自己棋高一着,别的不说,就说这职业选择,就和所有人不同。

  王家的祖业是王记油号,在洪江已经有几代历史,传到父亲王子祥手里,迅速发扬光大,短短几年时间,跃升为洪江八大油号之一。王子祥清楚,王家要继续保持洪江商界领袖的地位,必须做好两件事,第一是多生儿子,第二是让儿孙多读书。儿子他生得不多也不少,四个,够了。说到读书,四个儿子三个还算听话,老大老二哪怕读不进去,也咬着牙,把私塾读完了。唯独老三王顺清,才读了几年,就把书本一扔,说:“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不是用拳头打下来的?可见拳头比念书有用。”

  王子祥对儿子动用家法,王顺清对父亲说:“爹,让我gān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读书。”

  王子祥怒不可遏:“不读书就打死你!”

  王顺清回答:“打死我也不读书。”

  王子祥没有办法,打累了扶着腰叹气:“我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逆子?我王子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要报应我?”

  王顺清反倒安慰他:“爹,您伸手看看,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呢!”

  王子祥须发俱张:“你给老子滚,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我这个爹。”

  王顺清:“滚就滚!”

  王顺清说滚就滚,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家,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王子祥也是赌气,以为儿子出去几天,受不了苦难就会回来,没想到儿子一去就是十多年,杳无音讯。

  王子祥反倒有些佩服儿子:“这个逆子,有点骨气,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可惜没有走正路,要是走了正路,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作为来。”

  王顺清三十岁的时候回来了,穿了一身军官服装,是正八品千总。原来他在外流làng了几年,学了一些功夫,机缘巧合,结识了祖籍宝庆(邵阳)府的一个内务府六品蓝翎长。之后六品蓝翎长回到长沙,担当长沙守备,官升两级,王顺清也就成了正八品千总。回到湖南,王顺清才想起离开家已经十五年了,该回家看看父母了。

  王顺清衣锦还乡,王子祥还在为当年和儿子斗气耿耿于怀,他斜了一眼儿子:“出息了,王家祖坟冒烟了,出了个八品武官,可你就是当了将军,你还得喊我爹!”

  王顺清规规矩矩地跪在父亲脚下:“是,爹。”

  王子祥口里说:“我王家有三个儿子,少一个不少呀!”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另外三个儿子,他拿鞭子bī着读书,就是想bī出个功名。没想到恰恰是这个不读书的儿子,成了官府中人。夜里和儿子们喝酒,王子祥问起儿子将来有什么打算。

  王顺清:“爹,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当武官。”

  王子祥叹息:“如果你当年听了爹的话,多读几天书,现在就有可能是四品守备了。”

  王顺清说:“现在这大清朝,不用读书,也可以当上四品守备。”他介绍自己的恩公,也没有读过几天书,他的官是捐出来的。他此次回乡,就是想找父亲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也捐个官。

  王子祥手中有钱,早就想捐个官了,只是在家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有信心当官的。既然老三有意官场,王子祥喜出望外,当即说:“你告诉爹,一个四品守备要多少钱?”

  让人没想到的是,王顺清竟然说:“爹,我不要当四品守备。”

  王子祥大吃一惊:“你连四品守备都不当,难道要当三品不成?算了算了,只要你有门路能买到三品官,你爹我就算是倾家dàng产,砸锅卖铁,也要帮你凑齐这笔钱。”

  清朝的官确实是可以捐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捐个七品六品,倒也不是问题。可这样捐出的官,通常要候补,等上三年五年是你的运气,等上七年八年的,不是少数。所以,很多商人捐了官,只要那身官服,不用实缺。王顺清可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要的是实惠。他说:“我要回到洪江,当汛把总。”

  这话把王子祥差点气背过去。果然是个没见识的,洪江汛把总才是一个七品武官,和四品守备相比,隔了五六级。

  回过头来看,王顺清还是比父亲棋高一着。当年,王子祥若是坚持要买个六品以上的官,就算不耗尽全部家产,至少也会耗去大半。可以肯定的是,捐个六品以上的官,几乎没有得到实职的可能。就算运气好,能捞到一个实职,恐怕也是五年八年之后的事。这些年,国家经济走在下行道上,经济凋敝,万业不兴,赚钱不易,若是坐等五年八年,就算捞到一个实职,要想将捐官的钱赚回来,恐怕难度就大了。相反,自从王顺清当了汛把总,成了洪江的地头蛇,赚钱的机会一大把,整个王家,也就上了一大台阶,迅速成为洪江三大家族之一。

  提起洪江三大家族,每一家都是一个jīng彩的故事。先不说王家和余家,说张家。

  张家老爷子张洪昌,是王子祥、余兴龙同时代的人。和王家余家一样,早期,张家也是开油号的,生意做得很大。不过,洪江的洪油商人和木材商人很多,张家并不是最出名的那一个。张家不出名,有两个原因,一是张家人丁不旺,张洪昌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张祖仁,是洪江城里出名的花花太爷,公子哥儿,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样样都来。手下有一帮混混儿,坏事做绝,胡不来少年时进入洪江,就在张祖仁的手下混。女儿张文秀,倒是一个灵秀人儿,是洪江城里有名的美女之一。

  后来,张家名扬洪江,得益于老爷子张洪昌的两步棋。这两步棋,都与联姻有关。

  儿子张祖仁结婚,没能娶到洪江城里著名商号的女儿,女方是洪江城外三十里严家坝严财东的三闺女。这段婚事,原本不能给张家贴金,但张洪昌搞了一次大排场,摆了三天流水席,包下洪江所有的戏院,让所有宾客,甚至街道上一些流làng的乞丐都吃喝玩乐了三天三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此,几乎所有的洪江人,都知道了这个张洪昌和张记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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