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_黄晓阳【完结】(84)

阅读记录

  唯一关心他的是父亲,父亲狠狠打过他,但余海风可以感觉得出,父亲打自己,疼痛自己的身,伤痛的却是父亲的心。

  更可怕的是,余海风总会想起láng王说的自己的身世,如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láng王编造的谎言。他竭尽全力想忘记这些,却又总在无意之中想起来……

  他的痛苦是无法向人诉说的。

  余海风想逃离这个家。

  终于有一天,他出了门,在一家街道边的小店喝了几壶酒,他醉了,没有回家,而是摇摇晃晃地往城外走。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只想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

  城门外,有一座石拱桥。余海风没有走到桥上,而是走到桥下,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不胜酒力,只想好好睡一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海风醒过来了,仿佛置身于遥远、宁静的世界里,缥缈,虚幻。

  他竭力想: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余海风啊,我喝了酒,躺在桥底下……余海风感觉凉风阵阵,手一摸,摸到一件衣服盖在肚子上,他翻身坐了起来。

  他看清楚了,自己还是躺在桥底下的,身上盖了一件衣服,一个人坐在他的身边,正用一把蒲扇给他扇风,扇蚊子。

  “老布……爷爷,您怎么在这里?”余海风看清楚这个人了,大鼻子,蓝眼睛,笑容可掬。不正是在洪江的意大利传教士约翰·布鲁尼?

  老布笑眯眯地道:“孩子,你喝完酒出来,我就看见了你,你有家不回,却要睡在桥底下,是心中有忧愁啊!心中有忧愁,你就要找主啊!主就是给人排解忧愁的!做人要信主!”

  如果在平时,余海风听了,只会微微一笑,不答应也不否认。老布口中说的主,与中国人几千年流传的天老爷,距离十万八千里。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天老爷,老布有老布的主,何必舍近而求远?不拒绝老布,是尊重老人,毕竟,老布已经七十多岁了。

  今天却不一样,余海风心中,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寸一寸地切割,疼痛无比。如果主能化解他心中的痛苦,信主又有何妨?

  余海风问道:“老布爷爷,是不是我信了主,就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烦恼?”

  老布肯定地回答:“是。”

  余海风道:“我愿意跟你信主!”

  老布在洪江传教已经快七年了,跟无数的人说过主,大多数人说不信,没有直接拒绝的是有礼貌有涵养的人。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愿意信主。今天余海风说要信主,他反倒不相信了,以为是错觉。

  老布手里还摇着蒲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中国和意大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

  余海风一怔:“老布爷爷,我要信主!”

  老布的手猛地一颤,蒲扇“啪”地拍在余海风的肩膀上,问道:“你说什么?”

  余海风奇怪地看着他,说:“您不是说,信了主,就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吗?我要信主!”

  老布终于听明白了,把蒲扇一丢,他本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往前一挪,就成了跪在余海风身边,双手抓住余海风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口,颤声说:“孩子,来吧!你有什么痛苦,给主说,主会排解你的痛苦!”

  余海风看见他跪着,吓了一大跳,也立刻跪了起来。

  老布双手握着余海风的手,微微低着头,虔诚地祷告着:“万能的主!显我为义的主啊!我呼吁的时候,求你应允我!我在苦难之中,你曾使我宽广。现在求你怜恤我,听我的祷告!”

  余海风跪着,没有言语。

  老布说:“孩子,把你的心事对主说。”

  余海风动了动嘴唇,说不出来。

  老布继续道:“孩子,你可以不用说出声,就在心里说也行,主知道你的心事。”

  余海风在心中默默地道:“我是谁的儿子?以后我该怎么办?”

  老布继续祷告,祷告完了之后,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主。”松开了余海风的手,又盘腿坐了起来。

  余海风奇怪地道:“行了吗?”

  老布问他:“你在心里说了吗?”

  余海风道:“说了。”

  老布温和一笑:“那就行了。”

  余海风有些惊奇:“信主就这么简单?”

  老布微微一笑:“就这么简单,但你不要小看这个简单,信了主,主给你指明一条光明之路,一条幸福之路!”

  余海风脑子里一片茫然,点了点头。

  老布爱怜地说:“孩子,你回家去吧!有心事,也不能跑在外面,你的父母会为你担心的。”

  余海风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也许父亲会担心他,但母亲不会。想想láng王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为什么舅舅和母亲对自己不冷不热,就因为自己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姐姐和一个土匪生下的儿子。舅舅为什么会教给弟弟追魂腿的绝招,而不教给自己?这不就找到答案了吗?

  这般想着,心中反倒豁然开朗:我真是土匪的儿子?我的父亲,居然是一个罪恶滔天的坏人……

  天已微明。

  老布和余海风慢慢回城,在一家小店吃了两碗牛ròu粉。出来的时候,老布拍了拍余海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无论多大的事qíng,家还是要回的。有什么事qíng,和你父亲好好谈谈,你父亲是一个懂道理的人!”

  余海风默然。

  “回去吧!”老布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今天我不是以一个神父的身份和你说这个话,而是以一个爷爷的身份和你说!”

  余海风心中一阵感动,点了点头。

  两人分手之后,余海风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该回家如何对父亲说,如何面对母亲和舅舅。

  “海风!”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余海风心中一颤,他听出来了,是父亲余成长的声音。余海风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穿着长衫,双眼憔悴,额头还有些汗水,看起来像找了他一个晚上的样子。

  余海风心头一震,低下了头。

  余成长大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余海风,松了一口气:“海风,回家吧!”

  余海风没有动。

  余成长苦笑了一下:“还在生爹的气呢?”

  余海风一咬牙,抬起头,望着父亲,坚决地说:“我想问一件事qíng……”

  余成长看到他的眼神,一怔,脚步微微后退了半步,顿了顿,才问:“什么?”

  余海风的心中如波涛翻滚,他想好的话冲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的喉咙剧烈地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余成长惊讶地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余海风竭力平静了自己的qíng绪,摇了摇头,说:“爹,我没事了!”

  余成长笑了笑:“真的没事了吗?”

  余海风点头说:“真的。”

  余成长展颜一笑:“那就回家吧!”余海风跟着父亲,走了几步,才道:“爹,我想跟二姑父走镖,我觉得,我做生意不适合,我适合当一个镖师!”

  余成长默默走了一段,才问:“你想好了吗?”

  余海风回答道:“我已经想好了。”

  余成长道:“你去吧!风云商号有你一半,等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你要做什么生意都可以!”

  余海风摇头道:“爹,我不分家,风云商号就留给弟弟吧,我就喜欢走镖而已!”

  余成长轻轻叹息了一声:“海风,爹相信你,能闯出一番天地!”

  之后,余海风去了忠义镖局,刘承忠和余成长jiāo换过意见后,留下了他。余海风和朱七刀住在一起,勤练武功。朱七刀不爱说话,余海风也越来越沉默。走镖的时候,余海风的表现让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无话可说。余海风走镖回来,偶尔会去找马智琛喝酒。

  马智琛的日子过得也不顺,和家庭的矛盾越来越深,尤其是几个兄弟之间,你争我夺,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却矛盾重重。马智琛的家庭十分复杂,马智源、马智华和马智琛,是大太太生的,马智能和马智言,是二太太生的,马智胜和马智伦是三太太生的。按照中国的老规矩,应该是长房嫡孙继承家业,也就是说,马占山的家业,理应由马智源继承。可是,马智源生xing狷介,心眼狭小,脾气粗bào,喜欢逞勇斗胜,加上二太太竭力讨好,马占山便不想让老大继承家业,而属意马智能。而马智能又是一个花花公子,人是极其聪明,却不走正道。马智能因为斗不过马智源和马智华,便常常欺负马智琛,父亲竟然偏听偏信。

52书库推荐浏览: 黄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