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敏趁着这混乱劲,突然地出现在方子衿身边,兴奋地叫了她一声,问她是不是给白长山寄信。方子衿犹豫了一下,承认了。吴丽敏又对她说,这类信是邮资总付的,可以不贴邮票呀。方子衿说,她觉得还是贴邮票比较好,既表示了对志愿军的尊重和崇敬,也为国家作了贡献。吴丽敏说还是你觉悟高,好,我也贴邮票。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jiāo到方子衿手上,悄悄地说,你帮我cha个队。有些离开队伍准备邮资总付的女学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顿时改变主意,又站进了队伍。
方子衿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开玩笑地说,一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一个勇敢的革命军人。一句话说得吴丽敏双颊飞起了红云,多少带点自豪地说,你知道他是什么兵种吗?侦察兵,而且是一名侦察排长。方子衿在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说我看你高兴得都快疯了。昨天,你那么大声地在台上读,大家都听到了。
虽然大家都说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可由于兵种不同,可爱程度还是有些区别的。在这些女学生们心目中,最高一等是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其次就是坦克兵、汽车兵和侦察兵,只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jīng华才能进入这些部队,在这些兵种当军官的自然就是jīng华中的jīng华了。吴丽敏jiāo上了一个侦察排长,那种自豪感,也就可想而知。
方子衿见小妮子有了怀chūn的感觉,用身子碰了碰她,说,说说你的侦察排长吧。吴丽敏说,有么事好说的?信的内容,你不是都听了吗?方子衿说,我还想再听一遍,成不成?吴丽敏和她闹着说,好好好,我说。他叫喻爱军,家在宁昌郊区喻家山。其他的qíng况,就不十分清楚了。因为马上要去执行侦察任务,首长只肯给他们三十分钟写信。所以,第一封信写得非常匆忙。他说,等他执行完任务后,再认真地给她写一封回信。谈过侦察兵的qíng况,吴丽敏缠着方子衿,要她介绍她的白长山的qíng况。方子衿说昨天你已经听过了。吴丽敏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信,迫不及待地看,并且读了出来:白长山哥收。方子衿觉得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掏走了,又羞又恼,一把夺过了信。
“怎么?这就已经是哥了?”吴丽敏夸张地说,“ròu麻死喽,呕,我要吐喽。”
两个女孩闹过一阵,才嘻嘻哈哈地散了。当天,方子衿又给白长山写了第二封信,除了附上自己刚刚写的赠给志愿军的一篇散文,信中还谈到,她非常想知道他在前线的qíng况,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他下次来信,多谈一谈他们的战斗故事。
发出两封信之后,方子衿心里就有了期待。按照第一封信返回的周期推算,一封信发出到收到回信,至少需要二十五天以上时间。同时她又想,或许白长山不一定等她的回信,就直接给她写第二封信?
第三天,她有点忍耐不住,去了系办公室。系办公室门口有一只木柜子,被分成了许多方格,每一格下面写着一些字。有些是老师的名字,也有各个班的名称。每天的信或者报纸杂志到达之后,传达室的师傅会将它们分拣,然后cha在相应的柜子里。此前,方子衿虽然无数次经过这里,却从没有认真注意过这只大柜子,她对柜子里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期待。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从和白长山通上信,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系办公室的那些柜子对自己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她想知道这种不同是什么,内心深处的答案是,因为她有一个哥了。
刚刚进入系办公室,就听到李淑芬那带点沙哑的笑声,笑得很放肆,也很慡朗。她心里一惊:她回来了?方子衿不想碰到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开了。当天下午晚饭前,李淑芬回到了宿舍。她来宿舍有三件事,一是将同学们的信带回来,二是给同学们分发她的结婚喜糖,第三件事,则是将她的行李搬进新居去。虽说他们是师资班,可还是学生的待遇,唯一的例外是胡之彦,他在此前就已经是学院的职工,在学院职工宿舍有一张chuáng。现在结婚了,学院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子,她自然不用住学生宿舍了。
李淑芬给大家分糖的时候,方子衿跟着大家一起向她表示祝贺,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真诚度不够。她也很想对李淑芬热一点,可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怎么都热不起来。李淑芬离开之前,留下了几封信,有方子衿的,可写信的人不是白长山,而是陆秋生。陆秋生的字写得刚劲有力,比白长山的字漂亮俊逸得多,可正是这潇洒俊逸,让方子衿看了心烦。她非常担心有朝一日,他会用这俊逸的字向组织打报告,要求组织以组织的名义,批准他和自己结婚。
第四天,方子衿再一次去了系办公室,大老远看到李淑芬在那里,她趁着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溜之大吉。回到宿舍,其他同学还没有回来。她拿出妇科学,很想认认真真地读。可是枉然,她第一次面对书本不知里面印了些什么。内心深处,她在生着李淑芬的气。真是的,都已经结婚了,不和老公好好亲热去,没事往系里跑啷个?除了她老公之外,又不会有别的男人给她写信。就算是有,她还能指望吗?现在她可是被贴上了专用商标了。她心里正恼着李淑芬,李淑芬却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见面和她打过招呼,从包里掏出一把糖来递给她。方子衿不冷不热地说昨天已经给过了。李淑芬说,昨天所有人都在一起,她不好多给,今天是专门给她的。她又说,今天的糖也不同,是上海的,这种糖非常难买,有些人一辈子见都没见过。老胡托了好多关系,才买到了一斤。李淑芬的话音中透着自豪。她似乎也是有理由自豪的,别说是买到非常紧俏的上海糖,就是宁昌生产的一般的糖果,也都是严格控制的物质。
李淑芬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放下几封信,说是要赶回去给老胡做饭,因为老胡就喜欢吃她做的饭,匆匆走了。
方子衿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信,仔细看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再看第二遍,还是没有。倒是有一封吴丽敏的,不用看内容,仅仅看信封就知道是她的那位侦察兵写来的。他倒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方子衿藏起了这封信,等吴丽敏回宿舍时,注意看她的表qíng。吴丽敏看到桌上放着几封信,第一时间去看,自然没有看到自己的信,脸上顿时有些失望。方子衿想,小妮子开始怀chūn了。
她对吴丽敏说,有你一个惊喜。吴丽敏问,哪来的惊喜?方子衿说,你得答应我,和我分享。吴丽敏一听,知道是侦察排长来信了,顿时羞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她自然不肯和方子衿分享自己的信,可方子衿坚持,不答应就不给她。她急着看信,答应了方子衿,同时提出另一个要求,方子衿也要和她分享汽车连长的信。方子衿想,那可不成,白长山的信是她的,除了她之外,不能给任何人看。她jiāo出了吴丽敏的信,说我和你开玩笑呢,哪里当真?
吴丽敏爬到自己的铺上去看信,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这笑声让方子衿嫉妒让方子衿羡慕也让她对白长山有了几分气恼。没过多久,吴丽敏将头探出chuáng沿,欢快而又神秘地对她说,子衿,你上来。方子衿爬上了她的chuáng,两人挤在那窄窄的chuáng上,一起读着喻爱军的信。喻爱军在信中说,上次有紧急任务,所以那封信写得匆匆忙忙。当天晚上,他带着侦察排突破了敌人的封锁线,任务是抓一个舌头摸清敌人的部署qíng况。敌人知道志愿军的侦察兵十分活跃,一到晚上,都不单独行动。喻爱军说,他们这是第三个晚上突破敌人的封锁线了,前两个晚上都是无功而返。如果再抓不到舌头,他没法向首长jiāo代,心中十分着急。侦察兵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十分危险,所以,上级有规定,除非事前有明确命令,否则,深入到敌方阵地的侦察兵,不论任务是否完成,规定时间内一定要撤出。眼看规定时间又到了,任务却没有完成。喻爱军不甘心,磨蹭了几分钟。正当他宣布返回时,发现敌人的营房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闪过了敌人的岗哨,沿着山中的一条小道向前疾走。喻爱军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指挥着侦察排的战友,悄悄地摸过去,将那人按倒在地,往他口里塞了一条毛巾,再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背起他就往自己的阵地跑。回来后一审问,才知道是一个伪军士兵,他不想跟着美国佬以及李承晚打自己的兄弟,想开溜。据这名俘虏说,美国佬和李承晚正计划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发起新一轮攻势。志愿军得到这个qíng报后,当天晚上埋伏在敌人增兵的必经之路上,将一个连的美国大兵和伪军打得人仰马翻。
看过信,吴丽敏问方子衿,是不是比看小说还过瘾?方子衿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吴丽敏矜持地说,那要看他是不是向我求爱。方子衿掏出糖,递给她,对她说,看把你甜的,再让你甜一下吧。吴丽敏拿过一颗糖,剥了纸就往嘴里塞,一面问她哪来的糖。方子衿说是李淑芬给的。吴丽敏问你怎么不吃?方子衿说我才不吃她的东西。吴丽敏弯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为什么不吃?糖又没有阶级xing,她给多少我就吃多少。吃光了她我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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