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并不是说根本治不好吧?”
“可使用种种荷尔蒙药物,根据qíng况,也有施行手术的方法,具体到我似乎毫无效果。”
“去其它医院试过吗?”
“仅医院就换了三家,但是,无论去哪儿都一样。”
东子略显凄凉地一笑,抿了一口啤酒。
“您是清楚的,我曾想要孩子。”
秀树心想,东子因患不孕症而烦恼并去多所医院治疗的事实已十分清楚。即使如此,为什么要伪装怀孕,而且,偏偏在身为qíng人的自己面前如此表演呢?
此事无论如何必须问个明白。
“明明没有怀孕,却故意装作有身孕,也是不得已吧?”秀树以不伤害东子的口气试问着,“因为今天凑巧真相大白,还算万幸,如果我一直蒙在鼓里,你打算怎样收场呢?”
“我曾想,迟早要说明的。”
“怎样说明?”
“也可以说是流产了……”
“都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还能流产吗?”
“大概不能说没有可能吧?”
说到这里,东子又扫了一眼夜色中的窗子:“我打算从下周起休息一周。”
“为了装作流产吗?”
“是的……”
东子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若按她的计划进行下去,那么,对于东子来说,秀树就成了先让她怀孕又让她流产的男人。这样,秀树一辈子都会觉得欠东子的qíng。
“我险些被你骗了。”
“实在对不起……”东子直率地表示歉意。
秀树心中再次燃起怒火:
“为什么单单我必须受你的骗呢?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吃这样的苦头?”
“请等等!”东子那初显皱纹的手捂住右太阳xué,说道,“我只有您一个最亲的人。”
“即便我是最亲的人,也不必假装怀孕来骗我吧?”
如果一直不明底细,东子就会得到合法的休假,若无其事地谎称那段时间流产了,从而博得同qíng。一想到险些中了她的圈套,秀树就觉得自己愚蠢透顶,同时感到东子居然耍弄如此yīn谋手段,实在不可饶恕。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还是头一次遇上。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骗我?”
秀树抱着胳膊仰望天花板。
东子低下头去,一会儿流着泪说:
“我也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反正是骗了您,我曾想,说一次怀孕试试看。”
“现在不是开玩笑!”秀树松开胳膊,用力敲着桌子,“你这样半闹着玩、半恶作剧地与我jiāo往是无法忍受的!你也考虑一下受骗的我的心qíng!”
“不是闹着玩,我是努力的……是认真的。”
“什么是认真的。因为是不能生育之躯,故意装成怀孕的样子,以便欺骗我取乐!仅此而已吧?”
“请不要只说些表面上的事qíng……”
“那么,还有什么内幕吗?”
“别说了……”
东子双手捂住脸,激烈地左右晃动,说:“我真的憎恨有孩子的人。您作为男人也许不太理解,当今社会上存在着种种歧视……”
“歧视!”
“是的,男人与女人,大学毕业与高中毕业,还有结婚的女人与未婚的女人,有孩子的女人与没孩子的女人……”
说到这里,东子为使语言条理化,稍息片刻,又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从很早以前就受到歧视。在这个国家中,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不算是女人。”
“不过,没有子女的女人有很多吧?”
“的确不少。不过,我的qíng况不同,我是已婚的,如果是独身就不用说了。为什么我结了婚,偏偏没有孩子呢?大家都难以理解。”
“也有不要孩子的呀!”
“开始,我也不想要孩子。我原想,持续工作到三十岁,到那时如果想生再生就可以了,丈夫也不反对。而且,双方都不那么想要,因为借了住房贷款,当时想待经济上富裕起来以后再生也好。”
“那么,不能生育的事……”
“根本不知道呀那时又简单地以为,由于一直注意别生孩子,所以才不能怀孕。例假不正常觉得奇怪,但没想到真的不能生了。”
说到这里,东子叹了口气,又说:
“这类事qíng,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医院的检查呢!”
“不是那么回事,当明确我不能生育时,我就不算女人啦?”
“哪能……”
“我知道,您想说这太荒唐。不过,大家都认定,只要结了婚就能生孩子。只要是夫妇,有子女是天经地义的,无子女就令人不可理解。”
“可以漠视这些世俗!”
“我这样做过,但是无论怎样漠视,还会问到你的头上来。人们会对你说,还没有孩子吗?最好趁年轻的时候生一个,您的父母都想要孙子了吧?最后会说,您的丈夫想必会感到寂寞的。为什么连这种事也必须让别人cao心呢?”
东子的qíng绪越说越激动,从眼角到面颊泛起红晕。
“我们女人并不是为了社会舆论生孩子。自己想要孩子时就生,所以不必得到他人的指令。然而,大家聚在一起,只要一见面,就会多嘴多舌地说:‘还没有孩子吗?早些要孩子为好。’”
东子所述,秀树也能想象得到。并非有意多嘴多舌,秀树新婚之初也受到同样的询问,当时非常反感。
“最让人可气的是,‘您丈夫也会感到寂寞吧’这句话。你未经证实,怎么知道我丈夫会感到寂寞呢?怎能满不在乎地对那种事说三道四呢?”
“不过,她们也并非怀有恶意吧?”
“因此,更让人为难啊!因为深信非常亲切,并无恶意,就更难以应付。每当她们这样说时,我们不知受到多大的刺激,心中是多么痛苦……”
说到这里,东子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而后又说:“假装亲切,说什么‘要尽快让公婆见到孙子的面呀!’这完全是多余的关心。即使我本人,如果可能的话,也想让他们见到啊!但是,让不能生育的人尽快什么呢?……”
“这样说的,多是些乡下人吧?”
“当然,乡下人居多。但这样说的城里人也不少,他们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
“那些话可以置之不理。”
“我也曾置之不理。若多次被人说,就很难以理解。总之,日本人以为对别人的事多嘴多舌是亲切的表现。事实上,对他人的事不闻不问更使人觉得亲切。想不想结婚,想不想生孩子,此类事当然是个人自由,无须多嘴。您不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体贴人吗?”
东子征求秀树的意见,秀树qíng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你的父母了解你的身体qíng况吗?”
“我对母亲讲了,我想父亲也会知道的。”
“你母亲怎么说呢?”
“她一直在苦苦思索,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妹妹什么事也没有,为什么惟独你不能生育呢?”
“你妹妹有孩子吗?”
“她小我三岁,已有两个孩子。”
“于是,只有你……”
“以前,她还说姐姐为什么不生个孩子,现在什么也不说了。”
“是从你母亲那里听说了吧?”
“不过,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所以,母亲也许觉得多少有责任。我丈夫叫贵司,我仅在意贵司会说什么……”
“因为他思想陈旧……”
“他还可以,自己的母亲也好说,只是丈夫的母亲知道我不能生育时,当着我的面就公开说:‘这下我可没指望啦!’”
东子也许忆起了当时的qíng景,细眉紧锁。
“女人对女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丈夫是老大吗?”
“是的,正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婆婆担心也许会断了他家的香火,便大肆悲叹。自那以后,有意怄我心烦似地向我满不在乎地念叨,哪家添了个男孩儿啦,谁家又生了老二了,等等。”
“她那样说并无恶意吧?”
“不对。本来婆婆就反对我外出工作。她早就想说,摆出一副gān大事业的样子,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吗?连女人的基本条件都不具备,还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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