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潜梦_[日]渡边淳一【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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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一天,东子也会像方才的女人一样,挺着肚子走路。

  想到这里,秀树一时忘到脑后的不安和焦虑,更变本加厉地沉重。

  秀树觉得,自己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

  秀树满怀悔不该出来散步的怨气回到家中,一进屋门,见桌上摆着一封快信。

  莫非是出去散步时送到的吗?顺手拿起信封观看背面,在信封右上部,以熟悉的笔体写着“向井一郎”几个字。

  “向井一郎……”

  秀树反复念叨几遍,仍然猜不出是何许人。秀树满腹厌恶,拆开信封,从中掉出了一张照片。

  秀树还没看就知道一定是东子的照片。他战战兢兢地重新拿起照片审视,只见东子独自立于照片中央。不知取景于何处宅院,其身旁种有一棵huáng杨树。东子摆出单手轻扶huáng杨树的姿势,与恬静的面部表qíng相比,下半身显得笨重,腹部似更觉突出。好像身着孕妇服,过长的裙摆覆盖到膝盖以下,白色短袜外穿一双低跟皮鞋。

  秀树暂且将照片扣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带隐形花纹的信纸,内容如下:亲爱的秀树先生:

  别来无恙。

  最近孕吐已经消失,qíng绪稳定了许多。大概是食yù大增的原因,肚子鼓得更加显眼。去公司时,勉qiáng地穿西服套装,但是,至少在家里时,要让腹中的胎儿舒服舒服,我便穿起孕妇服。

  您理解我的想法吗?最近,肚子里的胎儿开始不停地动来动去,现在我才体验到做母亲的真实感受。

  随信寄上的照片是前几天与朋友出去玩时照的。因为第一次穿孕妇服,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鼓足勇气为您拍下这张照片。这种打扮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所以,请允许我送上一张留做纪念。

  往后,秋色与日渐浓,天气越来越冷,望多多保重。

  东子敬上

  秀树回头看看房门方向,证实无人在后,又一次拿起照片。

  这是一张彩照,东子身穿浅米色孕妇服,腹部略向前突出,脚穿低跟皮鞋,不论谁都会一目了然她是孕妇。

  秀树看着照片,一想到东子鼓起的腹中怀着已五个半月的自己的孩子,孩子正不停地蠕动着等待来到人世间,就深感郁闷得透不过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把信寄到家中来呢?而且是封快信……

  值得庆幸的是,信未被别人拆开,如果被妻子发现了,真不知该做何解释。即便信封上写着男人的姓名,但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字体,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难道是明知有败露的危险故意而为吗?

  “为什么呢?”

  秀树喃喃自语地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自己正芒刺在背,她却铤而走险。由此看来,她不是有意让我的心烦上加烦吗?她好容易身怀有孕,男人却再三动员她堕胎,难道是在对男人的怨恨与憎恶的驱使下写出这封信、寄来这张照片的吗?

  秀树双手捂脸冥思苦想。

  此信若是故意怄人心烦,那么,再没比女人可畏的了。

  秀树原知女人可怕,但说实在话,并未想到可怕至如此地步。

  秀树的父亲善于玩弄女色,但年老力衰时曾牢骚满腹地说:“对女人无胜算!”秀树感到今日现实被父亲说中。

  无论如何,女人可怕之处在于关键时刻突然变脸,变得无所畏惧。他人虽茫然无措,但女人一旦下定决心,便不顾一切迅速跑向自己的目的地,女人的一意孤行和激进是令人不可战胜和恐惧的根本。与此相比,男人的qiáng大不言自明。男人常常不可一世地粗言bào语,或煞有介事地慷慨陈词,但是,到紧要关头就变得胆小怕事,逃避责任,或坐卧不宁,或态度暧昧,一心顾及各种影响,最后委曲求全,息事宁人。

  “但是,怎么办呢?”

  秀树自言自语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拿起电话听筒,拨通立野家的电话。

  因为星期日天降大雨,立野同样闭门未出,秀树将信与照片的事qíng一股脑儿地讲出来。

  “万万没料到,她能gān出这样的事来。这简直用心不良,是故意怄我心烦!是威胁!这样一来,我算无论如何逃不脱了!”

  “唉呀,等等……”

  “不行了,我必定要大祸临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那么,这就是说你同意她生下孩子吗?”

  秀树慢慢地“嗯”了一声,于是,立野反问道:“那么,你在外面就有了私生子,这也无关紧要吗?”

  “没有办法呀!”

  “ 你是糊涂虫……”立野大喝一声,训斥说,“好吧你好好听着说真的,她可能也很不安。她虽然下决心要生下孩子,但考虑到未来的事qíng会毫无自信。因此,她只好将照片和信寄给你。的确给你添了麻烦,但她在孤立无援的qíng况下,故做泰然自若的神态,或许要以自身的存在打动你的心。”

  “即便这样说,可她的肚子确实在变大,再过四个月,孩子就真的要问世了。”

  “不过,你失去信心还为时过早,你先冷静冷静!”

  “怎么办呢?”

  “最好是直接见面与她谈。”

  “不行啊!此前,我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她都没接,即使接了,说不上几句话就挂断。她说,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不想见面……”

  “等等!”

  稍停片刻,立野又说:

  “到医院去,把qíng况向给她看病的医生谈谈看。”

  “但是……”

  “如果向他们说清楚,医生会理解你的!”

  的确,若请医院的医生亲自说服她,她兴许能够回心转意。当然,医生必须赞成堕胎,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一试。

  “知道是哪家医院吧?”

  “听说是四谷的井崎医院。”

  “那么,最好明天立刻就去。如有必要我也陪你一起去!”

  “不,不,我一个人去试试吧!”

  秀树不好意思拉立野到那种地方去。

  “星期天还打电话搅扰,十分抱歉。”

  与立野谈过之后,秀树心里暂且踏实些。然而,如同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咬住不放的恐惧并未消失。

  第二天,秀树立刻走访位于四谷的“井崎诊所”。那天,秀树全天有会议和来宾,抽不出时间。晚上参加在赤坂的饭店举行的某财界人士的出版纪念会,而后匆匆前往医院。

  事先,已与医院谈妥,要在晚八点前医院快下班时造访。将写好地址的小条jiāo给司机,几乎没走弯路,七点半便抵达医院。

  医院位于四谷十字路口通向新宿的大路上的一条小巷内,巷内有座大厦,医院占用了三层所有房间。

  秀树见标牌上写有“井崎诊所”字样,以为这是一家普通医院。入口处的牌子上仅写着“产科”、“妇科”和“不孕症治疗”,才知是专科妇产医院。

  让汽车在楼前等候,乘电梯来到三层,正面是挂号室。这边的候诊室内坐着两位妇女患者,她们都像是职业妇女,由此看来,医院应诊时间延到很晚,是为了给职业妇女们提供方便。

  说真的,秀树是头一次光顾妇产医院。妻子生长子时,曾去医院探望,但当时妻子住在综合医院的妇产科,那时,他刚满三十岁。

  现在,秀树已年逾四旬,没想到还要到妇产医院来。

  来到不合身分的场所,秀树觉得尴尬,连候诊的妇女也有所察觉,她们低着头抬眼偷看秀树。

  秀树驱散内心的恐惧,来到挂号室,低声对窗内的小姐说:“我想见见医生。”

  挂号室内的小姐好像也觉得秀树不可思议。

  “您有什么事?”

  “我想有位向井东子小姐常来贵医院看病吧!可……”

  一位年方二十二、三岁、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圆脸儿的小姐更纳闷地审视秀树。

  “为那位女士的事qíng,稍微想……”

  受人怀疑,觉得难堪,秀树赶忙递上自己的名片。

  在候诊室候诊的妇女们好像已看完病,在窗口取药之后说声:“谢谢!”便离开医院。只剩下秀树自己,一位四十五岁左右、戴眼镜的医生出现在眼前。

  “什么事……”医生一只手拿着秀树的名片,同样感到莫名其妙。

  “实际上,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向井东子的事。”

  “您与向井小姐是什么关系?”

  “实际上,我曾与她有jiāo往。”

  秀树如实说明之后,医生有些不知所措,将秀树的名片与本人对照谛视一番,说道:“患者的事,医生有义务为其保密。另外,有些事不便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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