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出门时太匆忙了吧,我连瓦斯的开关都没关。但是蛮奇怪的,房里的电灯居然关掉了。在房间中我所看到的是瓦斯继续燃烧、在黑暗中飘浮的青烟,还有卷起来的被子里面有暗红的紫外线。
没有引发火灾就这么了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真够幸运的。水壶被烧得焦黑,底部像是随时都会烧起来的整个发红。
信太郎随后上楼来,把瓦斯关掉,然后打开窗。他提起放在瓦斯台上的水壶,把里面的水倒掉。倒水的时候水壶发出很恐惧的声响,并且飘出白烟。
“今晚也真是够了。”信太郎站在屋于的中央,呆呆地笑着。从敞开着的窗户chuī进了二月的凉风,从水壶飘出的烟就在室内旋转起来然后消失于窗外。
他把我包在自己的大衣里面,轻轻摇着像在哄我一样。
“还好,千钩一发。”
“对不起,让你担心。”
“真的。除了担心没别的。”
“什么?”
“没遇到你以前,只要担心雏子就好了。现在可不一样了,还得多担心一个人。”
“我也一样。”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前声音微弱地说。
“你也一样?”
“对呀!我在没遇到老师和雏子前,只要管我自己的事就够了。但是现在……”
“这么说来,你比较倒楣。”
“对呀!”
“一个人要担心两个人的份,真是太惨了。”
我指起头。我很害怕,说不出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是。我常常感觉,身体好像就这样会飞到哪里去一样。
在电灯下信太郎的脸离我好近,看得出些许疲惫。他的脸在疲倦时看起来有透明感,肌肤变得很光滑的颜色。在失去紧张感后薄薄开着的嘴唇旁,有不适合他年龄的深刻皱纹。但是他是个美男子,在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美更xing感的脸庞吗?
“再抱紧一点。”我小声说。
他依着做了。“再紧一点。”我说。他又照着做了。我身体整个蜷缩在他的大衣里。自己都觉得变成像是一只浅咖啡色的兔子。
信太郎抱着我。两个人就这么长黏在一起。把窗关了,拉上窗帘,关掉电灯。在他的大衣里,我被激qíng地爱抚着。
从卷起来的电毯里冒出紫外线,把榻榻米照成红色。信太郎把我横摆在那红光中,身上穿着大衣就从上面把我整个包起来。
每当我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二次和信太郎jiāo欢就觉得不可置信。我在那时是个大学生,想天真地和信太郎反复地jiāo欢。想要学雏子和异xing接触时只有纯粹的ròu体yù望。不只是对信太郎,我的理想是像雏子那样和异xing往来。但现实上却行不通。
虽然我是那样地对信太郎抱有xing幻想,但是却不是那么真的想和他做爱。并不是我身体在xing爱方面尚未成熟,恐怕即使我现在才遇到信太郎,我也会是一样的感受。
越是ròu体上和他的牵扯越深,我越是感到jīng神上和他相系。而在深感jīng神上的紧密相连以后,ròu体上的必要就越来越稀薄。
事实上,我是想置身于外地观看着信太郎和雏子贪婪地相互需要彼此的ròu体。我一个人的时候常以想像那种光景为乐。我感到信太郎和雏子的行为,就象征着我自身的xing以及快乐。或许一开始我就是异常,所以才会忘我地犯下那样可怕、那样可耻的罪。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的确是任谁都会陷进去的爱qíng,但却不是健康的爱。透过片濑夫妇,我才得以一窥xing的深渊,同时也打开了潜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禁忌。以才二十岁的年纪,看了不该看的事,打开了不需要开的那一扇门,之后一脚踏进了无法回头的宿命中。开始勇往直前地走向那着魔的一瞬间。
渡边淳一-->异恋-->15
15
在我升大四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自分手以后就没再见过面的唐木俊夫。
在大学正门的附近,正在演说的一群人中有唐木的身影。他既没有用扩音器喊话,也没有散发传单。只是戴着帽子一动不动地静坐在路上。在阳光中,以相当恐怖的脸色眺望来往的学生。没有察觉我向他走近。
我开口说“好久不见”,唐木抬起头,不怎么惊讶地说“哦”。
他原本就瘦的身体,现在瘦到让人不忍正视。脸色和唇色都不好。虽然是温暖的樱花季节,但他的嘴唇就在户外度过了冬夜一样毫无血色。不论是谁都一眼看得出他深为疾病所苦。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从帽子露出来的茂盛长发让人感到生机。
“身体已经全好了吗?”
虽然我心想,这人病得相当重,不可能是好好的……我这么一问,他站起身。
“真不可思议,我才在想搞不好会遇见你,果然你就出现了。
他表现得相当亲切,一瞬间把我拉回从前的感觉。我们很自然地开始朝向挂满标语的校园走。背后晌起了“唐木”的声音。是一位在散发着传单的学生叫他。那是张我没看过的脸孔。唐木的朋友我大多见过,我想或许他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唐木转过身,单是扬了扬手,什么都没说。
“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唐木拿出了一包挤扁的香烟。我们站着互相替对方点火。因为有风所以很难点得着。为了挡风,我用手围着火。我的手便轻触到他的,他的手冰冷地可怕。
“我听说了好多有关你的传闻。都很奇怪。”
“奇怪?”
“有关你的病qíng。像是动了手术、没动手术呀这一类的。”
“我只是被qiáng迫住院,没有动手术。”
“把病治好了吗?”
“不知道。我不喜欢被软禁起来,骗过父母还有医生及护士,在半夜换了衣服就偷溜出医院。身上有些钱,就到了京都。一直待到今年二月。”
“为什么是京都呢?”
“我有一位朋友在那从事反对运动。”说到这,唐木看着我无力地笑,“我想你也清楚得很,我要做什么一定要当头。”
“你脸色不太好。”
他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没有食yù。每天只以香烟和咖啡度日。食物连看也不想看。”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不用花钱正好。”他稍稍扬起嘴角说。
然后唐木开始述说自己在进行的斗争。他用很沉重的口吻说,七O年的安保论争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斗争的形态被迫转向打游击战的方向发展。
武装斗争、左派革命、组织的肃清……他所使用的字眼,对我来说都像是遥远、像是另一世界说的话。过去我曾相信那世界是自己的依归。但是现在已变得相当遥远……
我将抽完的香烟弄熄,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他带点恶作剧地说:“我居无定所。”那一伙人来唤唐木。唐木对他说“我马上回去”然后转过来面向我。
在校园内掀起一阵喧嚷,是不同于唐木那一伙的少数几个人开始抗议。路过的学生远远地观望,可以看到好几个人在宿舍的窗前窥视。
他丝毫不受周围喧嚣所影响,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能碰到你真好。”
我点头。他也点头回应。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出于我的多心。我想说保重身体,但是没有来得及说,他就低声说“我走了”,然后快步离去。本知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是透明的蝉翼,残留下寂寥的余音。
在那以后一直到夏天去轻井泽片濑夫妇的别墅之前,有几件新的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到了五月,《玫瑰沙龙》的先前翻译宣告完成。记录译文的笔记合计有五大册。这五册从我手中移jiāo给片濑信太郎。
为了庆祝初步翻译的完成,我们三人到卡布其诺进餐。出版《玫瑰沙龙》的编辑也稍后加入了我们。是一位三十岁前后的男xing编辑,我记得他叫佐川。没错。佐川已经完全将初稿读过一遍,对内容深感兴趣也颇为感动。
佐川兴致盎然地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说很像现代的《FUNNYHILL》。我读这本书时,光联想着詹姆斯王朝的颓废戏剧,所以觉得佐川的看法很新鲜。
《FUNNYHILL》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定位为色qíng小说,而得不到文学作品的肯定。是在我进大学的那一年才被翻译成为平装本的。我记得年末回家准备过年时,在仙台市的书店发现这本书把它买下来。但不愿让人知道我买的是这本书,我记得一份完钱就马上把它塞进背包里。
要是我来评论的话,我觉得贯穿在《玫瑰沙龙》中那种感官的气氛,不能说完全和它不一样。信太郎似乎也在许久以前就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知道我已经读完了这本书。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说:“小布,你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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