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太太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村冈知道伊织已经分居,也了解他和笙子的关系。伊织离家出走时,被bī不过,只好jiāo代了缘由。开始时,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后来觉得,早晚也会知道,又觉得这个朋友信得过,所以就说了前因后果。然而,那个时候,村冈只是叨咕了一句:“不可理解”。他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但绝不更多地gān涉私事。伊织喜欢的正是村冈这种很有节制的xing格。
“这么说,还是不同意离婚?”
“对……”
汽车左侧正是靖国神社的树林,一片漆黑。
“那一位女的呢?”
“老样子。”
村冈掐灭了烟,说道:
“不过,你挺累吧?”
“什么?”
“各个方面呀……”
伊织顺从地点了点头,用不着村冈说,伊织这些日子确实感到疲劳。
“没有家庭,到底还是……”
伊织十分理解村冈想说的意思。分居过着独身生活,说起来自由,但这自由真让人厌烦。也许因为如此,最近伊织经常回家,一边收拾邮件,有时甚至想,不如gān脆睡在这儿。每到这时,他都告诫自己:“不行!”之所以出现这种心态,大概就是因为已经厌倦了自由。
“可是,这样下去行吗?”
“不,不行呀!”
“那么,你怎么办?”
村冈再问,伊织也没法回答。
“我不打算gān涉你的私事,但我不希望你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才能。”
“我根本就没有才能。”
“别这么说呀!”
“好吧!这事不用你多cao心。”
没有稳定的家庭,确实很累,但他并未因此丧失了投入工作的热qíng。相反,最近倒是gān劲十足。说不定离开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反而刺激出了新的工作热qíng。
实际上,伊织如今还没解决和妻子的纠葛,和笙子的关系也处于若即若离,最近又萌发出对于霞的爱。说起来,是他自己在制造疲劳的原因。
然而,虽然如此,他感到自己正在不断迸发出激qíng,向新的工作挑战。
“倒也并非事事如意就好呀!”
“这我明白,但只有家庭安定,才能涌现新的活力吧?”
“是吗……”
“不是这样吗?”
“我不反对这说法,可事qíng也并不那么简单。”
村冈在大学里供职,工作是评论已经完成的作品,而伊织的工作领域却是从事新的创作。说来也许是借口,但他总觉得,如果缺乏某种刺激,就不可能激发向创新挑战的激qíng。
汽车在九段坂坡上拐弯,从护城河边上驶向银座,现在正按照两小时前走过的路倒着走回去。两个人在并木街七丁目拐角处下了车,走向大楼三层的一家酒馆。这是伊织十年来常光顾的酒吧,里边除了一张拐角的吧台以外,还有两个小包厢。在“矢岛”喝的是清酒,两个人到这里都改喝威士忌加冰块。村冈两年前患胃溃疡,说是太凉了刺激太大,兑了开水,还滴了两滴丁香油。他们在这里喝了一个小时左右,又到地下室的一家酒吧去喝。伊织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还寄存了酒瓶。
“不过,我原来一直以为H市美术馆的设计会委托给你。”
“算了,别再提这事儿啦!”
他在这里又是喝的兑水威士忌,后来到厕所去时,连自己都知道已经醉得很厉害。自己想站着不动,可身子却前后摇摆,手扶在前面瓷砖上紧闭双眼,于是霞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在淡淡的昏暗之中,霞的背影正在不断脱下衣服,饰带已经解开,和服依然套在肩上,一个胳膊伸出了袖子。
“这可不行……”
伊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要来凉毛巾盖在额头上,回到座位上,村冈看他回来,向他问道:
“我说,你行吗?最近好像不能喝了。”
“不,没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垂涎霞的家伙到底是谁?”
趁着醉意单刀直入,村冈吃了一惊:
“你喜欢霞吗?”
“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又和霞见过面?”
经这么一问,伊织差点点头承认。他突然又摇了摇头说:
“这种事,你管它gān吗?”
“我警告你,最好对她死了心。”
“为什么?”
“她是别人的太太呀!”
“无聊……”
听到这句话,伊织泄了气。本以为他会说出多么重要
的理由,结果却是如此平庸的道理:“别跟别人的老婆搞三角关系!”谁都懂这点道理。要是这种道理能够控制住迸发出来的激qíng,那任何人也无须苦恼了。
“按常理办事,那就别恋爱!”
伊织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明知这样说太自私,但现在却不能不说这句话。
最后,两人又去了一家酒馆喝了一通。伊织回到公寓时,已经过了清晨一点。
如果是回到自己家,即使这个钟点,妻子已经脱衣服睡了,她也会爬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架起来收拾好,他还能喝上一杯热茶。可是,如今孤身一人,从点亮屋里的灯到沏茶,样样都得自己去做。伊织觉得口渴,在厨房喝了杯冷水,只脱了上衣,就仰面躺到了沙发上。他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只是感到胸部难受,于是松开了领带。然后,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想东想西。不过,心qíng并不坏。虽说喝酒时间很长,然而却是跟知心朋友一块儿喝酒。
伊织翻了个身,看见了屋角里的电话。过去每次喝完酒回来时,也总是想打电话,但每次都作罢了。然而,今天夜里,趁着酒劲,似乎敢打这个电话。伊织站起来,先拿起话筒走回沙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记事本。他找着了电话号码,但又发觉时间已经过了清晨一点。
三更半夜打去电话,霞会起来吗?就算起来,她恐怕也会感到困惑。
他想gān脆算了,但又想打个电话,捉弄一下霞。
听村冈说,她在和自己幽会三天之后和丈夫一起去看过戏。作为一种惩罚,她该在半夜里起来接接电话。想到这儿,伊织下定决心,拿起了话筒。
看着记事本,按完了号码,很快就传来电话的蜂鸣声。响了三五次,伊织正打算挂掉,突然传出摘起话筒的声音,接着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喂……”
刹那之间,伊织屏住呼吸,惴惴地问道:
“喂,是高村先生的家吗?”
“是高村家。”
声音虽然很轻,但无疑是霞的声音。
“我是伊织……”
霞大概吃了一惊。隔了一会儿,又传来低低的声音。
“您出什么事了吗?”
说实在话,伊织本没想到霞会马上接电话。深更半夜,一般家庭早已一片静谧。那所房子很大,电话铃响,恐怕不会马上有人接。再说,即使万一有人接电话,大概也是佣人。他虽然打了过去,但本打算响两三次就挂断。虽然对方没接电话,但他算是实实在在地给霞打过电话,心里也就满意了。然而,她突然接电话,伊织反而感到惊慌失措。
“这么晚打电话,真对不起。”
伊织对着话筒低下了头。
“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你不方便吧?”
“不。”
霞的声音像chūn风一样从远处飘来。
“我刚刚回来。“
“您喝醉了吧?”
“刚才一直和村冈在一起喝酒,和他谈起你。当然没说我们的事。”
说着说着,伊织逐渐jīng神起来。
“这次什么时候能来东京呀?”
前不久你和你丈夫一起去看过歌舞伎!伊织好容易才忍住没说出这句话。
“下周见个面把!白天也可以。如果事先告诉我,我能安排。”
“这个月恐怕不行……”
“好吧,我再打电话。不然,您给我打电话?”
“哎,今天已经太晚了……”
“好吧!我等着。”
“对不起了。”
电话挂断了,伊织慢慢地放回话筒。
只是打了个电话,然而他却觉得非常疲劳,好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
开始时并没希望她接,但却听到了她的声音,真太棒了。但是,霞好像很慌张,又像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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