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子看了看等候信号灯的汽车长龙,想了一想说道:
“我回家。”
“有事吗?”
笙子不回答,离伊织半步远,跟了上来。他原以为一起吃顿饭,笙子会回心转意,看样子还不像是真qíng。
“今天不是没有什么事吗?”
伊织往前走了二十几米,在人行道隔栏处站住了。
“一定要去吗?”
看到笙子在夜间的熏风之中颔首,伊织举手叫住了开过来的出租车。“好吧,我送你。”
伊织上了停下来的出租车,告诉司机开到笙子住的驹泽。
司机没有说话,在前面的信号灯处掉头,重新开往涩谷车站。
要去伊织的公寓,一直向前开就行,如果去笙子的家,方向正相反。一直到汽车掉头后在人头撺动的涩谷站等红灯时,笙子依然一声不吭。
笙子的心qíng虽然在餐厅时畅快了一些,但来到外面又变得沉重起来。
不一会儿,绿灯亮了,汽车穿过车站旁边的桥dòng,沿着国道向西开去。闹市的喧嚣骤间消失,当汽车驶入立体jiāo叉的隧道时,笙子突然抬手按住了额头。
“你怎么啦?”
伊织一再问,可笙子就是不说话,将上身默默地靠了过来。两个人一直这样依偎着不动,直到汽车穿过隧道周围又亮起来时,伊织才悄声地把手放在她肩上。
“回去吧!”
“……”
“司机。对不起,请你再开回青山去。”
“再开回去?不到下一个红灯,不能掉头呀!”
刚才已经改过一次方向,现在又要掉头,司机有些不高兴。
“往前也可以,拜托了。”
伊织对司机说了一句,悄悄地搂过笙子的肩膀。笙子已经不再抵抗。
本来离开餐馆走到街上时坚持要回家,可如今为什么又要去伊织的家呢?
果真是chūn初的忧郁促使笙子的qíng绪变换不定?或者是因为最近沉淀在心里的烦躁促使她不愿意顺从地跟他走?总之,年轻姑娘的心实在微妙。
汽车再次返回灯光明亮的涩谷。
也许是笙子离开灯红酒绿的闹市区突然感到寂寞。笙子刚才还很僵硬的ròu体现在变得柔软而顺从,偎在伊织怀里像一只小猫。
不到十分钟,汽车到了公寓。
笙子已经多次到过伊织的家,今夜却带着几分羞涩。远离一步跟在后面,也许她还想着开始拒绝而中途改变主意的事。
开门进屋,笙子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似乎正在利用眼睛和嗅觉查看自己没来这段时期间的变化。
“你还能够喝点吧?”
伊织自己倒了一杯加水威士忌,又给笙子倒了一杯白兰地。笙子喝了一口,抚摩着自己坐着的沙发表面说道:
“换了沙发罩呀!”
冬天素净的沙发罩已经换成了chūn天明快花纹的布罩。
“这画也……”
笙子回头看墙上,原来的风景画已经换成一幅绿底上画满樱桃的抽象画。
“一个多月前换的。”
“我也有一个月没来了。”
笙子说着站起来走向厨房。
“女佣还来吗?”
“当然了。她要不在,没人打扫呀!”
“你现在用这玩艺儿了。”
这会儿,笙子正在摆弄那架带磨豆器的咖啡机。这是笙子去年告诉他有这种方便器械之后买来的。
“看样子没什么变化。”
“那是当然了!”
“不过,房间明亮,好像充满生机。除我之外,没有别的人进这屋吧?”
“当然了!”
伊织说完,又改口道:
“有客人来……”
“那倒没办法。”
伊织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霞。她果真是客人吗?广义上说,也许如此,但想到他们在这里幽会,很难说她是一般的客人。
“睡吧!”
一直催促着走向寝室,笙子默默地跟了过来。
伊织只打开了chuáng头柜上的小灯,脱了衣服,笙子等了一下,也开始脱。伊织先钻进被窝,只穿一件背心的笙子也弯腰钻了进来。伊织看着她那像一只小猫的姿势,自然想起了霞。
如果是霞,决不会是这样。上次幽会时,霞转过身去,一只臂膀一只臂膀地脱,最后还穿着长衫,系着窄腰带,慢慢地从被子边上钻进来。
当然,笙子穿着西服,与和服不同。穿西服,一脱外衣底下的衬衣,就一丝不挂。要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肌肤,只有暂时借助睡衣,不然只能弯着腰迅速地钻进被窝。实际上,笙子也是两手抱在胸前,弯着腰钻进来的。
刚才笙子的动作并非不雅,钻进来的样子倒是十分逗人怜爱。但是和霞比,笙子的动作未免有点过于gān脆,索然无味。上车的时候曾经有点迷惑,但一进房间就不再犹豫。好像上chuáng是理所当然,她主动脱了衣服。
这动作里没有霞那种困惑和犹豫。偶然看去,很可能会使人感到利索得没有品味。但仔细想来,也可以说这种做法正是男人所希望的。到了这时候,已经用不着再烘托气氛或者挑逗,即使缺点品味,倒也别有一番畅快和安宁。伊织现在根本不想比较各自的优劣。
有时,他觉得即使烦琐一些也还是有品味才好,有时又觉得这过分麻烦。
要求一个女人能作到两个方面,虽说是男人的愿望,但也确实够自私。
然而有一点是确凿的事实。这种迅速脱去衣服的畅快是两个人亲切相处岁月换来的结晶。笙子过去也并不是这样轻易地上chuáng。虽然和霞不同,她也曾经有过困惑和犹豫。也可以说,如今这些都已经消失,融化在漫长而深沉的四年岁月之中。
和笙子两个人相处时,正像上chuáng的过程十分畅快一样,相互求爱的行为也没有不必要的紧张。这里不存在对未知事物产生的兴奋和好奇,相反却有一种只有两个人长期亲近才能享受的安宁。
云雨过去,笙子现在像往常一样蜷曲着依偎在伊织的胸前,俨然雏鸟钻进母鸟搭的窝。笙子消瘦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呼吸时胸部轻微的起伏透过柔软的肌ròu传递过来。
女人也许在qíng爱行为结束之后玩味不断增加的满足感,而男人则在这一瞬间已经猛醒。这正是男人感到难办的地方。不过,伊织现在全身感受着笙子温暖的ròu体,同时也陷入倦怠和轻微的悔恨之中。倦怠自然是欢悦之后产生的虚脱感,而悔恨的内容却有些复杂。
一个月来和笙子的紧张关系看样子算是已经解除,无论原因和过程如何,相互爱抚之后,原来的一切矛盾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事儿。从这种意义上说,今天的幽会对于两个人意义都很重大。
然而,除了这种安心感以外,他还感到,他和笙子之间的关系正在进一步加深。这正是伊织所希望的,他对这事儿本身并无不满,但却难以拭去这前景带来的不安和沉闷。照这样持续下去,他和笙子的关系会如何发展?已经拖延着过了四年,可还没有结论。原因固然在于老婆不同意离婚,但深层的原因却是伊织的优柔寡断。目前的不安正是这种状态产生的烦躁,还夹杂着上司和手下工作的女人这一关系难以处理的因素。再说,这中间还闪现着霞的身影。心qíng沉重,纷扰无际。伊织的心qíng现在虽然摇摆不定,但也有些不负责任。
他想无论和谁结合,结果都是一样。无论最初多么喜爱,激qíng不久就会冷漠,袭来的只剩下倦怠。
女人在上chuáng前往往会困惑和犹豫,但男人却在完事之后感到烦恼和迷惘。
伊织和笙子幽会云雨的次日下午,霞打来了电话。
“实在对不起,往你办公室打电话。”
霞先道歉,然后低声说道:
“明天去东京,您在吗?”
“在。几点钟?”
“是下午,大约三点钟吧!”
按日程,他明天两点钟要和送建筑材料样品的厂商见面,“晚上不行吧?”
“对不起,我六点钟得去个地方。要是你忙,就算了。我只是打电话问一声,看你有没有时间。”
“等等!你三点钟直接到公寓来好吗?”
如果不是在办公室,而改在公寓与厂商见面,三点钟似乎能够安排开。
“不过,您不必勉qiáng。太突然,我本来就没抱希望。”
“没问题,我这儿没关系。三点钟来吧。“
“可是……”
“我等你。”
电话虽然不是笙子接进来的,但说话过多,让别的女人有所察觉终究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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