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织主动挂断了电话。
尽管如此,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听到霞的声音了。仔细算来,和村冈一起喝酒那天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也许是深夜的缘故,霞那时似乎有些为难。脑子里记着这事,伊织后来一直没打电话,只是在心里惦记着霞。独自喝咖啡或走夜路时,往往突然觉得霞就在身边。
好长时间,霞根本不来电话。他担心长此以往霞可能不再理他,但有时又绝望地想,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他替自己找借口,觉得昨夜与笙子重温恋qíng很可能与他的这种绝望心qíng息息相关。
“明天三点钟呀……”
一边自语,伊织全身又涌起新的激动,在和笙子幽会时,他几乎从未感受到这种充满紧张的充实感。
伊织总是快中午时去事务所。他起得并不太晚,但只要没有特殊qíng况,上午总是在家写写稿子,翻翻书籍。只要一到事务所,各种杂事就不断,晚上应酬又多,所以上午是一个人独处的宝贵时光。
霞来电话的第二天十点钟,伊织拨通事务所的号码,笙子接了电话。“早安!”
也许是因为两天前两个人曾经幽会,笙子的声音很轻快。伊织放下心来,告诉她今天不能去事务所。
“可是,下午两点,Μ建材公司的加藤先生要来拜访。之后,还有会见丸友贸易公司来客的日程。”
“这两个人,都用不着我见,让浦贺代我见一下吧。”
浦贺是位老建筑师,已经在伊织这里工作了十多年,特别受伊织信任。
“那您今天一直在公寓吗?”
“积了一些工作,公寓里比较心静。”
“好吧,有事我跟您联系。”
电话挂断,伊织放心地松了口气。不管什么事,说谎总是心里沉重。今天不去事务所的真正原因是霞要到公寓来。笙子当然不了解这一点,也不像有所怀疑。仅就此而言,还算顺利,但扯谎后的懊丧却难以平息。
一般说来,伊织不善于扯谎。扯了谎,终归有一天要露馅,虽然他并不担心坦白jiāo代或者被人捉住辫子,但脸上总显得出来。要说心地本来善良,似乎太过贴金,可能他不会装模作样。
不过,这也许并不限于伊织,所有男人都这样。总体说来,女人比男人会说谎。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男人懒散。更重要的则源于扯谎时的心理差异。
既要说谎,那就gān脆扯个弥天大谎。在这一点上,女人胆大。男人千方百计地玩弄小聪明,骨子里比女人谨慎得多。
总算是找点借口蒙了笙子,可是还有一个女佣。这女佣就在屋里,有点难办。
女佣富子中午前回来,给伊织做一顿早午兼用的饭,然后打扫房间,gān一些安排好的杂活之后回去。伊织很少整天在家,不了解女佣活动的细节,好像总是三四点钟离去。
今天霞三点钟要来,需要她三点钟之前离开。
由于仅仅是让她gān点琐事,就算是霞露面,本来也无须过虑,但实际上却行不通。富子表面上看来老实,其实很关心伊织的私生活。
上次霞走后,她敏感地发现了发卡,甚至故意当面把它扔进眼前的烟灰缸里。今天要是直接碰上霞,肯定会马上明白,这就是那个女人。
怎么才能早点打发走女佣呢?正在琢磨,门铃响了,富子露面了。
“刚才拐角处出租车和摩托车碰在一起,乘摩托车的人受了伤,叫来了救护车,人真够挤的。”
富子一进屋,就像往常一样报告外面发生的事qíng,即使只不过是今天电车拥挤或者天上下雨这一类事,只要富子一张嘴,听来都像是特大新闻。
“今天我整天都在这儿gān活,打扫完了就回去吧!”
“您不吃饭吗?”
“吃,两点以后一个人就行了。”
“今天洗衣房的人要来,看天气很好,本打算晒晒chuáng垫。您在隔壁工作,是不是嫌吵闹?”
“那到不是。不过工作比较忙,我想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
早点放回家,本该高兴,可富子却不高兴地扭过脸去,走向厨房。这女人很灵,或者已经觉察到是要和女人幽会。不过,他总觉得,只是要她早点回去,她很难明白就里。虽说是自作自受,但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女人见面,还得一一担心,实在太不自由。
伊织一直关在书房,过午时吃了女佣富子做的晚早餐。过去午餐简单,只是面包和青菜,近来除了特殊qíng况以外,早晨总是吃粥。一年前在京都旅行时,早晨旅馆里的粥很香,是这习惯的缘由,而这比面包慡口,而且不坏胃。
不过说是粥,其实却很麻烦,除了要用江米直接上火熬以外,还要放榧果和红枣,秋天还要放栗子。枣要放在水里发,栗子要剥壳去皮,而且还要用水泡。年轻女佣往往gān不了这些,富子可能是因为年长,gān活不嫌麻烦。说到底,也许就是因为早粥做得好,所以他才雇富子。
伊织吃饭时,让她打扫了书房,完事以后,再次嘱咐她,今天两点钟回去。
“可这边的房间还没打扫呢!”
“现在gān也来得及呀!”
富子开始收拾碗筷,突然停下来问道:
“是不是我在这里影响您呀?”
“不,没什么。不过工作有点麻烦。”
富子不再说话,开始刷碗。伊织只看到背影,无法查看她的表qíng,但从她用力开水龙头的做法和挺着肩膀洗碗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很不高兴。
无论什么事,用女人就是麻烦。但说起来,伊织大白天和有夫之妇幽会这想法本身就太离谱。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外面见面,找个饭店更好些。可那样一来,霞会不高兴,就连伊织自己也没有勇气白天到那种地方去。
他再关进书房,坐在桌前。过了一个来小时,富子露面了。回头一看,她已经穿好上街的衣服,手里拿着纸袋。
“现在两点了,我回去了。”
话说得很有礼貌,可明显地有刺。
“我明天是不是不必再来了?”
“不,我当然请你来呀!”
“那我告辞了……”
富子过分礼貌地告辞离去。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伊织去门口看了看。富子鞋已经不在,查对她确实已经离去,从里边锁上门,伊织终于放了心。
后来的一个小时,伊织虽然坐在桌前,但工作却毫无进展。他的确有些工作需要安下心来做,但一想到霞要来,jīng神就无法集中。他已经几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感qíng。他责怪自己年龄不小了,然而却如此不成熟。但伊织又想,处在这种激动的状态也并不坏。
有句规劝人的话,叫做做事要与年龄相称,意思是qiáng调要考虑影响,但是如果一味迎合它,就只有日渐老耄,自己的才能就会枯竭。他再次坐在桌旁,时而看看窗户,茫然中已经到了三点,可门铃还不响。
伊织公寓的大门是遥控的,客人需要利用门旁的对讲机与室内联系。听到呼唤,进行问询,然后按动室内的按钮,就可以开门。
霞虽然来过两次,但都是和伊织一起来的,也许不知道叫门的方法,正在门口发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电话铃响了。一瞬间,伊织意识到是事务所来的电话,站好身子拿起电话,却听到霞的声音。
“我现在就在附近,能去吗?”
“当然。下面的门锁着,你得用对讲机叫门。”
三点已经过了十分,来到附近先打个电话,这正是霞的谨慎之处。好像确实很近,还不到五分钟,霞就来了。今天还是穿和服,一身huáng色结城料的衣服,扎着淡灰色的衣带,手里拿着手袋和小纸包。
“可以进来吗?”
“请吧!”
伊织迎霞进来,关上门,落了锁。
“一直在等你呀!”
听伊织带着复杂的心qíng有些生气地这么说,霞低下了头。
“真对不起,我硬来打扰,不影响您的工作吧?”
“没关系,到里边来!”
霞颔首,倒退着弯下腰,摆正了木屐。伊织站着,目光正好看到霞的领边,开得很好看的领口处露出衬衫的白领。伊织赶忙将目光从晃眼的领边移开,转身走回客厅。霞跟在后面,看了看厨房。
“我带了花来。上次那花瓶还在吗?”
“上次的山茶,我可是好好地欣赏了一阵。”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喜欢这种花。”
霞打开手里拿着的纸包,里边显露出一朵白色的芍药。
“cha在这儿好吗?”
霞径直走到洗手池前,从平平的箱子里取出花剪,开始cha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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