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在宫津说有事要谈的那一瞬间,伊织竟认为他是来道歉。他可能会说:虽然和笙子之间发生了那种事,但那只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如今发自内心地后悔。这样下去,很难堪,我正式道歉。他这么说完后会低头道歉。但看来这不过只是伊织错打了如意算盘。
仔细想来,一个男人qiáng力胁迫抢走了女人,不可能跑来向qíng敌道歉。即使对手是自己的上司,宫津也是明知如此才gān的。qíng恋无贵贱,完全属于私事,也没有公开道歉的道理。虽说只是刹那之间,伊织也对自己如此愚钝感到惊讶。他因自己忘形而感到几分不快,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宫津。
“辞了工作,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决定……”
大概是下了好大决心才来说这事,宫津低眉顺眼,脸色苍白。看着看着,伊织突然可怜起紧张地站在面前的这个青年来。
虽说抢走了笙子,也许这小伙子心地纯qíng,正因为纯洁而固执,明知她是上司的qíng人也还是坚持追求。结果,抢到了ròu体,却没得到爱qíng,反倒自责不得不要求辞职。
“你过去不是说要开一家建筑事务所吗?”
“将来也许会,但我认为眼下不大可能。”
“那么,你辞了职,gān什么呢?”
“先闲一段看看。”
听到这句话,伊织又产生了新的不安。
如果现在宫津辞了职,从这一时刻开始,他就不再是自己的部下。此后,他追求和胁迫笙子,伊织也就无话可说。虽说伊织过去也未曾gān涉过两个人的关系,但是否在事务所工作,qíng况却大相径庭。辞职以后,宫津不再受到约束,完全自由了。
说不定这家伙就是为此而要求辞职吧……伊织刹那之间疑惑起来。不过,这家伙已经三十二岁,要辞去现有工作,肯定下了很大决心。伊织向宫津转过脸,眼睛却微微朝着窗户,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以前我也曾经考虑过辞职,再说,我想稍微轻松一下。”
可能是事先有所准备,宫津对答如流。
“不过,这也太突然吧?发生了什么事?”
伊织已经察觉到他是因为笙子而辞职,但故意坦然问道:“这些日子,看样子你有点打不起jīng神,不是身体不好吧?”
“没有……”
“那好吧!我一直以为你眼下还会留在公司呢!”
“对不起。”
宫津默默地低下了头。伊织看着他那充满青chūn的面庞棱线,一直犹豫是不是该借这个机会问问他。
你不是夏天旅行时qiáng行抢走了笙子的身体吗?因为这你呆不下去了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对这件事负责?你以为只要离开公司就算是完事大吉吗?你能发誓说辞职以后不再碰笙子吗?话在喉头,似将涌出。
然而,如果说这番话,一切都将毁灭。现在好容易才能保持冷静,而从失去冷静的那一瞬间,他就不再是所长,只成了一个平庸的男人。从这时起,自己和宫津也就成为平等的qíng敌。果真有必要弄得如此难堪而追问这些吗?如今,两人各自寸心有知,对面而坐,宛如浑然不觉。这也许正是男人之间相互体谅和害怕羞耻。伊织缓缓地这样说服自己:“知道你的想法了,我考虑一下。”
伊织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过目光来看桌上的文件,意思是催他出去。
宫津离开房间以后,伊织点了支烟,然后通过对讲机把笙子叫了进来。
“什么事呀?”
今天,笙子身着一件平时很少穿的白地碎花连衣裙,胸前挂着金项链。她平时总穿长裙和衬衫,衣着朴素,所以今天显得特别漂亮。
“刚才宫津来,说他要辞职。”
他窥测似的问她,而笙子却毫无表qíng。
“理由似乎是想轻松一下。你早知道他要辞职吧?”
“……”
听到他再次追问,笙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天前,他打电话说过。”
三天前,正是伊织从轻井泽回来的时候。
“你问过他原因吧?”
“我没问,只是宫津先生自己说的。”
“那么,他说什么了?”
“也还是刚才那些话。”
“这么说,你……”
“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笙子稍稍扭过头去。
“我不过只是推测,他肯定是因为你呆不下去了。”
“……”
“似乎也还没找到工作。”
这时,伊织掐灭了还剩很长一截的香烟,站起来,走向窗边,说道:“是啊!他既然想要辞职,我也没有理由留他,想接受辞职。你没意见吧?”
“我怎么……”
“我想你没准希望他留在这里。”
伊织虽然表示要考虑,但实际上是早已决定。既然宫津要辞职,勉qiáng挽留也无意义。宫津离开事务所以后,可能要跑到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去,但是反过来说,每天在事务所里要和与笙子发丅生关系的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实在烦闷。从工作上来说,宫津参加了多摩地区新建自然公园的设计组,但不过只是几个人中的一个,现在他退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回想起来,从去年以来,他就没分配宫津gān过比较负责的工作。伊织并非有意这样做,只是感到这小伙子对笙子怀有好感,或者这种心态不无作用。伊织的这种态度,也许是这次宫津提出辞职的原因之一。
这样考虑起来,迫使宫津辞职也许自己应该负责,但似乎也无须考虑如此之多。宫津离开公司只是个时间早晚问题,之所以他能呆到今天,倒不如说是自己善待的结果。
三天之后,伊织再次把宫津叫到房间里。
最初来提出辞职时,宫津的表qíng有些僵硬,如今已经相当镇静。
“你的想法还是没变吧?”
“对不起。”
宫津低了低头,但意志似乎很坚定。
“这么说,遗憾得很,但也只能如此了。”
伊织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月历。八月已经过去,进入九月,才过了三天。
“虽说很快离开,但还要jiāo接工作,你大概也需要做些准备。考勤就算到这个月,辞职期限定为九月底,怎么样?”
“不过,jiāo接工作有一天时间就够了。”
“我当然知道,但也无须那么着急离开事务所么!这月底不过是个形式,你可以不必到事务所来上班。”
“可是,这样做太对不起您,还是请您按八月底辞职算吧!”
“要是说工资的话,那你不必担心。”
“不,请按八月底算。”
给一个月缓冲,可以说是伊织最后表示的好意,可是宫津如今考虑的似乎只是希望早一天离开事务所。
“原来如此……”
伊织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脑子里像闪电似地萌生了一个主意。
“你过来一下。”
伊织按了一下桌上的对讲机,紧接着笙子敲门走了进来。宫津突然扭过脸去,笙子也只毫无表qíng地轻轻点了点头。
“您有什么事?”
“宫津坚持八月底就辞职。我建议算到九月,可他似乎是越早一天越好。”
“……”
“遗憾的是,本人坚持这样,也只好如此。你赶快给他办好退职手续。”
“是。”笙子低声回答。
“今天之内,过一会儿我要跟所员们说这事。工作jiāo接就先安排jiāo给望月吧!”
这时,伊织再次看了看并肩站着的两个人。也可能是感觉作怪,宫津低眉顺眼,像是挨训。相反,笙子则几乎面无表qíng地站在那里。
伊织突然涌上一股当场追问两个人的冲动。
“ 你们自己出去旅游,发生了ròu体关系!你qiángjian了这个女人!而你呢,没怎么反抗就答应了他。你们这两个yín丅dàng好色的家伙,居然厚着脸皮,好意思并肩站着!”他真想喊出来,但现在这样bī视他俩也许已经足够了。对于两个人来说,无声的bī视最为痛苦。实际上两个人都垂着头,简直就像是被拖到大堂上的罪犯。两个人站在一起,在沉默之中,一定已经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然而,痛苦的并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凝视着他们的伊织也同样感到痛苦。“你们是jian夫jian妇!”伊织虽然这样认为,但其实是他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枪走,从而感到窝囊。一方是两个ròu体相许的人,而另一方却是一个可怜的yín丅妇之夫,正是他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枪走了。默默相见,伊织内心逐渐萌生出一种自nüè的感qíng,总而言之,是他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占有了。两个青年人也许正在内心深处嘲笑这个被人抢走女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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