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_[日]渡边淳一【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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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梅雨停了一阵,但傍晚时又开始下了。迪子洗曲颈蒸馏瓶时被划破左手食指,就是那场面落下的一个小时后。蒸馏瓶在消毒筐里时就好像已经有裂fèng。迪子不知道,在水龙头下用布块一边转动一边使劲地擦着时,蒸馏瓶突然破碎,手被划破。

  她感到一阵刺痛,忙松开手一看,食指尖有一道红色的细印痕,血瞬涌出来。在对面的富于发现后慌忙奔跑过来,但这时食指已经鲜血淋漓。

  “不得了了!伤口有玻璃进去了!”

  “不要动,快捏紧指根。”

  宫子她们乱成一团,大声叫嚷着。这时,鲜红的血滴在下边的瓷砖上。大家对血都已经习惯了,但关键时亲眼看见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便都慌了手脚。

  “部长呢?”

  “刚去了大学啊。”

  “呢,给所长看看。”

  所长来输血中心以前是国立医院的外科部长。

  “我去拿消毒药和纱布来,你待着别动呀。”

  宫子跑去了。

  一看伤口,玻璃碴儿在鲜血中闪着光亮。蒸馏瓶的碎玻璃又硬又锋利。迪子看着发光的碎片,心想阿久津倘若在场,知会怎样待她。

  不久,宫子带着所长赶来了。

  “怎么了?”

  上次吃过饭后已经过了半个月,迪予和所长目光jiāo织。

  “在洗蒸馏瓶时划破的。”

  宫子抢着答道。

  所长从宫子端来的消毒盘里用小钳子钳起纱布,在伤口上轻轻地擦着。

  “马上就好,忍一下。”

  虽然所长已上年纪,但捏住迪子的手仍然很有力。

  血一边擦去,一边不断地涌出来。擦去血后一瞬间,所长拔出扎在里面的玻璃碎片。有两块长方形的碎片,长五毫米和三毫米左右。

  “扎得很深啊。”

  重又清洗伤口,确认没有玻璃以后,所长用浸透消毒液的棉花洗完伤口扎上纱布。

  “拿软膏来。”

  宫子又跑开去。所长用力按着指根望着迪子。

  “玻璃器皿很危险,要小心啊,你在想什么?”

  “没有。”

  迪子摇着头优下眼脸。蒸馏瓶是不易破碎的,即使发生裂痕,只要不碰撞硬器就不会破碎。看那裂痕,也许是用着很大的劲在擦着。

  当时,迪子用布擦着蒸馏瓶时发出“铿铿”的声响。迪子一边擦着,一边想着阿久津和妻子的事。两人在病房里jiāo谈着什么?膝盖疼痛的夫人是如何向丈夫撤娇的?阿久津是怎样温qíng地安慰着她的?她这么想像着时,不知不觉地使上了劲儿。也可以说,受伤,是为了阿久律。

  宫子带着软膏来了。

  在采血时,难得也会遇上止不住血的人,所以输血中心备有一套处理外伤的器械,所长换下渗透着血的纱布,重新用了一块新的纱布附上软膏,贴在伤口上包扎着。

  “止血,要扎得稍稍紧一些,两三小时后完全止住了,就可以再放松些。”

  “谢谢。”

  “手暂时不能下水,不要做下水的事。”

  所长轻描淡写地这么说着,便离开了房间。

  “谢谢了。”

  迪子向在收拾玻璃碎片的宫子她们道谢。

  “很痛吧,今天你就回家吧。”

  “不要紧。”

  迪子尽力地逞qiáng道,离开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也许梅雨天气的缘故,刚过四点,房间里就已经暗下来。

  手指在隐隐作痛,虽然还能忍受,但仍不间断地阵阵袭来。迪子望着淌着雨水的窗口,想着阿久律的事。

  他看见她手上的包扎带会怎么样?

  即使他问为何会这样,她也不能说是在想他。只要看见她忍着疼痛的模样,阿久津就肯定会担心的。

  这么想着时,迪子渐渐地为受伤的事感到庆幸起来。

  她仿佛觉得,因为受伤,她和他的妻子处于同等的地位。她甚至觉得可以心安理得地撒撒娇了。

  迪子用右手握着吸管,再化验一份血液,今天的活儿就结束了。她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时,设在化验室门口的电话铃响了。正在电话附近的宫予拿起听筒,三言两语地应答后,说“我明白了”,便放下听筒。

  “部长今天从大学直接回家了,所以向大家打一声招呼。”

  宫子特地大声地说道,使大家都能听到。

  “不回来才好呢!”

  伸代作了个滑稽的模样回答道,引得大家都笑了。

  在笑声中,迪子心想,阿久津今天不回输血中心,准是怕她死皮赖脸地央求他一起去探望妻子,所以才溜了。

  05、晚霞

  所长无论多么温和,也不能成为阿久津的替身……

  迪子用右手的吸管把含有病毒的血清吸到吸管的第二刻度处,将那澄清的液体滴在红润的伤口上……

  一

  第二天早晨,阿久津发现了迪子手指上绷着的包扎带。这天,阿久津照例晚十分钟到达,向职员们打着招呼,目光不由停留在迪予的手指上。

  “怎么了?”

  “不小心……”

  “是昨天洗蒸馏瓶时被划破的。”

  不出所料,宫子抢着替她解释道。

  “痛吗?”

  “没事了。”

  阿久津又朝白色的包扎带望了一眼,但仅此而已,便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迪子总觉得受了冷落,但她自我安慰是因为有别人在场,他不便过多地询问罢了。

  过了一夜,伤痛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但双手一起用力毕竟不便。做配血试验若在乎时二十分钟能做一份,现在要三十分钟。上班后过了一个小时,富于靠上前来。

  “要帮忙吧?”

  “谢谢,总算还能凑合,没关系。”

  “来不及的话,你说一声呀。”

  宫子待人很和气,但她们中间自然有告密迪子和阿久律的人。一想到这里,尽管手指受伤,也不想得到她们的帮助。迪子装作心平气和的模样,但内心里在等待着阿久津会来帮忙。她知道他正在忙于制定暑假采血计划表和研究新的供血瓶,但他若有那份心,自然能帮上一两个小时。

  一上午,阿久津来了两次化验室,一次是取试药,一次只是宋问问大家在暑期休假里有什么要求,便离开了房间。

  过了中午,迪子稍稍晚一会儿去食堂里吃饭。吃完饭一回到化验室,富子招呼道:

  “刚才没有碰到所长?说要替你换纱布,让你去他的房间呢,现在大概还在房间里吧。”

  宫子旁若无人地说道。迪子径自走上二楼敲响了所长室的门。

  “请进。”

  里面传来答应声。一推开门,所长正躺在沙发上抽着烟。

  “伤怎么样?”

  “痛止住了。”

  所以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消毒药和装着消毒棉球的瓶走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包扎带也已经备着一卷新的。

  “哪个手?”

  迪子顺从地伸出左手。

  “也许有些痛啊。”

  “不要紧。”

  所长慢慢解开包扎带。迪子被他牢牢地抓着手腕,无法退缩。可是,所长的表qíng温和而安详。

  迪子被抓着手,局倦起来。半个月前的夜里,自己qiáng人所难地要求他陪她走走以后,这次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在一起。那件事还没有道谢,这次因受伤却又受到了关照。而且,所长亲自来替她换纱布,虽说是工伤,但对她已表现出极大的好感。

  所长望着迪子的手指,好像忘掉了以前的事。

  “也许会有些痛。”

  取掉包扎带,最后只剩一层纱布,昨天附着软膏贴上去的,因为被压迫得很紧,所以纱布还有一部分粘在伤口“一下子掀掉就不痛了。”

  “忍一下。”

  所长唬着她,在纱布上浸湿硫柳汞液,等松软时从一端轻轻掀起。

  现在再看,伤口在食指外侧有五、六厘米长。血已经止住,但伤口里面呈红色,伤口边的皮肤湿润润的,呈白色。

  “这伤口兴许还是fèng一下好。”

  “这样不行吗?”

  “好是会好的,但要多化一些时间。”

  看见伤口,疼痛又阵阵袭来。所长轻轻地擦掉伤口周围的软膏,用硫柳汞液消毒之后,重新贴上徐着药的纱布。

  “包扎带也要换成新的吧。”

  “谢谢。”

  迪子伸出手,窥察着所长的脸。在向两边分开的白发下,长着一张端庄的脸庞,皱纹叠叠但鼻梁很高,眼脸是深深的双眼皮,和颜悦色,在端庄中透出须眉的松柏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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