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木到涩谷时正好九点。
车站附近到处是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和结帮搭伙到娱乐场所去的年轻人。穿过这个热闹的地区,走上一个平缓的坡道,再拐进一条小路,周围马上静了下来。久木住的公寓,就在第一区的最边上。是个五层小搂,只能住三十户。说是才盖了十五年,可是显得很旧,入口处的墙砖有的都脱落了。
不知什么原因,回世田谷的家时,有“回来了”的感觉,可是,回这里时,好像来到一个秘密的藏匿之所,进楼之前,总要看看周围,然后才走进去,坐电梯上到四楼,来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门前按门铃。
凛子在屋里时,总是等不及地飞奔出来迎接他,今天却没动静。
又按了一下门铃后,刚要自己用钥匙开门,终于凛子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了?”
凛子没吭声。
“有什么事吗?”
久木脱了丧服,凛子把它挂在衣架上。
“刚才妈妈来了电话……”
凛子最近把这间屋子的地点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母亲。看她那不快的表qíng,久木觉察到不是好事。
“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最后说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凛子刚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久木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使劲叹了口气。
凛子被娘家的母亲叱责,久木已经知道了。结了婚还随便离家出走,和别的男人同居,对这样的女儿母亲严加叱责也是qíng有可原的。
可是说出断绝母女关系,还是第一次。
“突然来的电话?”
“我住在这儿以后,一直连娘家都没有联络过,所以妈妈觉得不能对我这么放任下去了。”
“真的说了断绝关系?”
“真的。她说今后谁也不认识谁,不许再跨进家门半步。”
以前也听说过凛子的母亲很利害,却没想到说出这么绝qíng的话来。
“那么,你母亲还是不同意离婚吗?”
“不,好像对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只是说,什么也不说就离家不归,和别的男人一起住,这是不能容许的,我怎么会养出这么yín乱的女儿。”
“yín乱的……”久木不禁重复道。
日日夜夜在这间屋子里反复发生的事,或者可以说是yín乱的,然而不应该忘了那里面有着压倒一切的爱。
“你跟她解释了吗?”
“解释她也不会懂的。她还说你太善了才会被人欺骗,男人不过是喜欢你的ròu体。你被这种事弄得神魂颠倒,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久木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凛子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妈妈不懂。也难怪,不亲身体验的话,当然理解不了了。”
虽说是母女,这也是个非常困难的谈话。母亲对陷入qíng网的女儿说,你是在出卖色相,女儿对母亲说,根本不是那样,妈妈没有体验过,理解不了。
奇怪的是后来母亲一说出,“谁也不认识谁”时,刚才还那么反抗的凛子,受到了打击,哭了起来,到底是母女连心哪。
不管怎么说,把qíng感那么好的母女拆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久木感到肩头很沉重,越来越坐立不安起来。
“我这回是真的没处可去了。”
久木把手轻轻搭在垂头丧气的凛子肩上。
“没关系,你母亲早晚会理解的。”
“她不会的,她没有那么深地爱过。”
“没像你那么爱得深?”
“妈妈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以平凡稳妥为好。”
现在,凛子觉得自己作为女人已超越了母亲的世界。
“妈妈不理解我也无所谓,只要你理解我就行了……”
“我当然理解你了。”
凛子忽然紧紧搂住了久木,央求道:“抱着我,使劲点儿。”
久木用力抱紧她,凛子又嚷道:“打我,使劲打……”
“打你?”
“对,随便打,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快点儿打……”
说完凛子突然站起来,自己脱起衬衣来。
久木不知如何是好,他从自己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的凛子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样孤独的影子。
现在久木不但和家庭,而且和公司的同事们也疏远起来,孤零零一个人飘浮在半空中,凛子也同样被此生唯一的深重的爱所缚,越陷越深,最后众叛亲离,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
被世人拒绝、疏远的男女,最后可以依赖的,就只有同样孤独的男女双方了。除了寂寞的男人和寂寞的女人互相接近,疯狂地任xing胡为之外,再没有其它方法能够治疗这种孤独感了。
凛子就是为了寻求这一拯救而央求久木抽打她的。
凛子匍匐在chuáng上的棵体,就如同撞进了黑暗的地窖里的白蝴蝶一样,使久木不知所措。
看了看周围,久木抽出皮带,提在右手里。
“真打?”
“打吧……”
久木又看了一眼雪白的ròu体,咽了口唾沫,高高举起了皮带,抽了下去。
随着一声嵌入皮肤的闷响,女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别打了……”
对被nüè感的渴求,使凛子想要尝试一下挨打的滋味,可是万没想到这么疼。
“太疼了,别打了。”
久木这才放下了皮带。
“疼吗?”
“疼死了,你真狠心。”
“我看看伤着没有?”
拿过台灯一瞧,从背上到臀部,有好几条红红的鞭痕。
“有点儿发红。”
“你抽得那么使劲儿。”
“你让我使劲儿抽的呀。”
“谁想到你真打呀。”
“一会儿就不疼了。”
久木轻轻抚摸着雪白皮肤上红红的血印说道。凛子忽然说:“对了,该我打你了。”
“算了吧,打男人有什么意思啊。”
“我想看你被打得满处跑的样子。”
凛子把久木拽过来,
“抱住我,抱紧点儿。”
拥抱着久木,凛子疯了似地喊道:“我真是变态,真是变态。”
纵qíng疯狂过后的凛子显得更美了。
挥舞皮带的久木原以为会把凛子身上的yín乱的虫子打掉,结果却正相反,被打的时候,凛子疼得直叫唤;可是同时,不安和羞耻跑得无影无踪,比原来更进一步体会到qiáng烈的快感了。
这样抽打不仅没有效果,反而变成煽动新的qíngyù的兴奋剂了。
凛子伸开四肢趴在chuáng上,背上横七竖八的鞭痕,雪白的皮肤闪耀着玫瑰色的光辉。
被鞭子抽打后,毛细血管扩张,血流加速,再加上热烈的拥抱,凛子全身火一样灼热。
“真不可思议。”
久木说完,凛子靠了过来,
“什么不可思议?”
“吊唁水口的晚上,咱们俩却在做这些事。”
“不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死和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久木眼前浮现出祭坛上的水口生前照的遗像。
“去吊唁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现在活生生的人早晚都得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凛子点点头,抓住久木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说:“咱们一块儿死吧。”
“一块儿……”
“反正得死,一块儿死多好啊。活到现在也够了。”
凛子心里早就埋下了对死的憧憬。
凛子憧憬的是在满足的顶点去死,久木则是由于参加了朋友的葬礼,产生了虚无感所致,同样是死,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久木担忧地问道:“你刚才说现在也够了?”
“对,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
“不想再活下去吗?”
“活下去也可以,只是觉得现在更幸福,每天能得到你这么深厚的爱。”
“活着也许会更幸福的。”
“同样的道理,也可能会更不幸福。今后,等待我们的只有一天天衰老下去。”
“你还年轻呢。”
“哪里,我跟你说过,皮肤越来越松弛,皱纹也增加了,一天不如一天了。”
凛子的想法是有些悲观,不过久木也觉得自己开始不行了,在公司越来越不受重用,成了多余的人了。与其那样下去,还不如消失在凛子的身体中更幸福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渡边淳一 渡边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