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堕胎的人真不少啊。”
风野看着白色典雅的医院大楼,一想到每天都有几个胎儿在那里被夺取生命,心中不禁怅然。
“如果做手术,最迟明天中午前就得预约了。”
“那就下星期五吧。”
袊子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变了主意似地说:“我不想做手术。太丢人了,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
话说了半截,风野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对面的客人正热烈jiāo谈,没有注意这边的迹象。
“咱们走吧。”
阳光洒满大地,气温已经很高。但是,一个职员模样的男子仍系着领带匆匆从前面走了过去。他后面又有两个学生打扮的小孩说笑着在路上走着。风野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袊子好像没有心qíng接着去上班。于是两个人回到袊子公寓。袊子换上衬衫和牛仔裤,沏上了咖啡。
“以后肚子再大点,这裤子也穿不进了。”
袊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按在小腹上。明摆着不会生的,袊子肯定是开玩笑,但是风野又有些担心了。
“那个医生人怎么样?”
“四十来岁,人不太帅,但是挺稳重的。”
“不错嘛。”
风野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做手术,可袊子就是只字不提。更糟的是,袊子还认真地看着腹部说:“我也能怀孕呀!”
“傻话,女人都行。”
“简直跟做梦一样。”
正是由于那么长时间都没怀孕,袊子对怀上孩子,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我这身体真能生吗?”
“医生没说什么吗?”
“她说目前妊娠正常。”
正常不是坏事,可肚子越来越大让人担心。风野简直急得火烧火燎,袊子的手却仍然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腹部。
“我这肚子是不是真要大起来,鼓起来生个小孩呢?”
初次怀孕虽然有些láng狈,但是另一方面,袊子似乎又为自己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而有几分自得。
“真奇怪啊!”
“其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吗?……”
风野终于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打胎呀。现在不预约,下星期不就来不及了吗?”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你能说轻巧话,这孩子是我身上的ròu,做什么决定自由我说了算。”
“你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啊。我也有一份责任嘛。”
“好哇,你就承担起责任,让孩子生下来吧!”
“话不能这么说。”
风野提醒自己,不能顺着袊子话纠缠下去。
袊子当真想把孩子生下来吗?生了,袊子就成为未婚母亲,孩子就是私生子。也不能再去公司上班了,生活将面临窘境。就算是风野在经济上帮忙,日子也好过不了。袊子清楚这些,所以不可能做出生的决定。是的,袊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生下这孩子。很可能出于试探男方态度的目的,故意做出生的姿态,或许,因为看到一听说“生”这个词就慌了手脚的男人,而窃笑呢。
2
风野明白不能往袊子设的陷阱里跳,应当表现坦dàng的姿态。但是,真听到袊子说要生下来,还是不由地紧张。
孩子为父母所有,但女人说生,男人拦是拦不住的。叫也罢,喊也罢,孩子在女人的肚子里,奈何不得。话说绝点,除了把女人杀掉,别无它法。
自然,对于根本没有那份杀人勇气的风野来说,只能祈祷拎子本人自愿堕胎。
总之,这种qíng况下,谁豁得出去,谁胜。女人若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也要生”,男人则以“想生您就请便”反击,这时就轮到女人心虚发慌了。尽管要看谁更能豁出去,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女人要比男人占优势。像风野这样有老婆、孩子,而且还要工作的男人处境尤其艰难。
换一个收入没保证游手好闲的男人,无论女人说什么,一句“与我无关”就可以溜之大吉。风野却不行。话说回来,风野也不可能那么做。如果当初知道袊子怀孕时再镇静些,不表现出过份担心,也就不至于一下被她抓住弱点。
qíng有可原的是,这次是头一遭。搞不好会闯下大祸。一直认为风野只是不够检点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妻子,如果发现了真qíng,决不会继续保持沉默。
风野在心里盼着无论如何得早点把胎打掉。这种心qíng的背后,虽然有爱袊子的成份,但不可否认的是风野要保住家庭的自私考虑。
连哄带劝地说服袊子做堕胎手术是一个多小时后。
“打了麻药,或许我再也醒不过来,就那么死了。”
袊子在同意做手术后说道。堕胎手术一类的小手术轻易不会死人。袊子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但是可以理解为初次做堕胎手术的紧张心qíng。
“那就定下星期五吧!”
“只好星期五了。”
袊子似乎仍然心有不甘,叹一声道:“当太太多好啊!”
风野立刻明了袊子要说什么。如果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有这些烦恼,说生就生了。事实上,自己的妻子怀孕后自然地连续生了两个孩子。
“真没意思!”
袊子点上烟慢慢地从嘴里向外吐着。此时的袊子像是万念俱灰,又更像是陷入虚无之境。
“对不起……”风野克制着没有说出来,默默地坐着。现在赔不是,将导致前功尽弃。无论袊子说什么,也得让她打掉孩子,尽管这样做近乎无qíng。
“这么着也行。”
突然,袊子的声音又充满活力。她从手袋里拿出医院的那张同意书。
“填上!”
风野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圆珠笔开始填写。
“配偶、川崎市多摩区生田……”写到这儿,风野的手停住了。
倘若把正式住址、名字如实填上去,有甚事的时候医院很可能要与家里联系。
“随便填也行吧?”
“为什么?”
“我就用你的姓了。”
风野把住址改成袊子公寓,在配偶一栏里,用了袊子的姓“矢岛”和自己的真名“克彦”。
写完后,风野放下了笔。袊子一句话没有,拿起了同意书。
“你果然心虚啊,我吃苦头,你却在外面充好人。”
的确,因为同意书的联系地址是袊子的公寓,手术中真出了万一,屋里没人,来了电话也白费。再说,配偶“矢岛克彦”是假名,也没处落实。
“我会在医院里陪你的。”
“等麻药过去,谁知道你到底在哪儿?”
风野最担心的不是堕胎,而是麻醉后袊子丧失意识。
“我怕……”
风野理解袊子的恐惧心理,也觉得她可怜。但是唯有手术一事不可能代替袊子。
“没关系的。好像堕胎手术非常简单。”
“你怎么知道?你做过堕胎吗?”
风野刚才的口气像是自己深有体会似的。
“看你,又来了。说这可不对。”
“怎么了?……”
“咱们俩的关系……”
自从明白无法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袊子再一次痛感到与风野的关系的虚妄。相爱却又没有正式结婚的男女,可能往往因为这种感觉是分手。
风野想安慰一下袊子,哄她高兴,可又找不到适合的词。
“再过些日子……”
“再过些日子怎么了?”
风野原本就是没话找话,现在被袊子认真地一问,就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
“你想想,即使有孩子,老了能靠得住吗?”
“那你gān吗生孩子,还是觉得有孩子好吧?”
说句公道话,风野并不是因为特别想要孩子而专意要的孩子。二十大好几的,随大流找个对象结了婚,不久就有了孩子,不过如此。
“其实,有孩子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我真羡慕你啊,不是特别想要孩子却能生孩子。”
无论怎么解释,袊子都要戴上有色眼镜与风野的妻子比较。
手术前的一个星期里,风野格外小心地避免招惹袊子生气,看看有可能吵起来时,就主动退让。
都说女人怀孕时容易焦躁,qíng绪波动。袊子却比平时没太大变化。有时,表qíng漠然,似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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