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尽力想做到这一点,可总是不自觉地又想起来。”
由藏把头转向在一旁照顾他的儿媳妇。
“我经常在想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呢。”
“你也可以好好想想你喜欢的活动——钓鱼啊。”
“都一年没去了。等我好了以后,要把没去的都给补上,每天都要去钓鱼。”
“好的,那么我先走了。”
直江微微低下头,朝门口走去。由藏一边行着注目礼,一边用很热切的眼神目送着直江的离去。
当天午休时分,由藏的大儿子夫妇俩被叫到了看护中心。直江一见面就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你们的父亲活不了多久了。要么是到这个月底,最多也就是到下个月中旬。”
“这么快?”
“前些日子,我还觉得可以活到明年一月底,可是从现在他衰弱的样子来看,最多也就只能到今年年底或者是明年年初了,我只能尽力做到这一点。”
大儿子和他媳妇对视了一下。
“这是真的吗?”
“嗯,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直江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有自信。
“上次做过的手术,后来你父亲没问过你们什么吗?”
大儿子回答说:“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在说,怎么做了手术还这么奇怪。”
“不过,他没有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吧。”
“前天好像稍微提到了一句,说什么会不会是得了癌症啊。”
“那你们应该什么都没说吧。”
“对,我们没说,我们就像医生您嘱咐我们的,告诉他已经把坏的那部分切除了,所以不碍事。”
“这样就好。”直江点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qíng,你们绝对不能告诉他得了癌症,最多也就说是胃渍疡。”
“好的。”
“哪怕你们听到他说癌症的事儿,也要一笑了之,别接他的话。”
“不过,我觉得最近我父亲好像开始有点察觉到自己是不是没救了……”眼睛和鼻子酷似由藏的大儿子说。
“就算他察觉到也没关系。”
“可是,如果总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
“不管他察觉到什么,你们都要坚定地告诉他,他的感觉是错误的。这点一定要做到。”
直江说得十分坚决,所以大儿子也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
“千万要做到这一点。现在你只有这么说,才是惟一可以为你父亲尽的孝道。”
再三叮嘱他们之后,直江站起了身。
这段时间,小桥有点郁闷,郁闷的原因就在于十一月底出院的户田次郎,户田额头上受的伤虽然落下了伤疤,不过已经完全愈合了,头痛和头晕也都好了,经医院定期检查没事后出院了。从他右眼外侧到脸颊的三道伤疤,还需要在出院后做整形处理,抹上类似于血液循环促进剂的东西来促进吸收,使伤疤一点点慢慢缩小或许要比再重新做一次手术更合适一些。
出于这种考虑,在户田出院对,小桥给他了一管相当昂贵的药。为了观察抹药后的效果,还让他每两天来一次医院。可出院后过了快一星期了,户田还没有丝毫再出现的迹象。小桥有点担心,就按照住院病历上写的所住公寓的电活号码给户田打了电话,可是户主说户田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究竟去哪儿了呢?这家伙真让人头疼。”
十二月的头一个值班日,小桥对按例和自己一起值班的高木亚纪子说:“我都和他说了,根据脑电波的观察,脑部还有一些不正常,所以一定要经常来医院,他还……”
由于户田支付不起医疗费,院长早就想让他尽早出院了,可是小桥违背了院长以及直江的方针,自掏腰包替户田垫付了住院费,正因为如此,小桥也只能和亚纪子发发牢骚了。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男人不行,年纪轻轻却没有固定工作,光知道喝酒,自然就没有固定住所了。”
亚纪子从一开始反应就很冷淡。
“半年前确实是住在那里的啊,所以也并不是全都是骗人的。”
由于亚纪子否定了户田,出于这种qíng况,小桥不得不为户田辩护起来。
“那个人生来就是个骗子,对谁都拣好听的说,为了博取别人的同qíng而做出样子来给大家看,从来都不知道守约。”
“没有人生来就是骗子的。”
“难道你到现在还要护着他吗,自己都已经倒大霉了,还……”
“你说我倒大霉,不过就是借了他一点钱而已吗?”
“那个人不来医院就是因为他不想还钱,也许他从开始就压根儿没想过要还你钱。”
“不会这样的。”
“肯定是这样。”
“他本身是想来医院的,只是因为还没有筹到资金才没来的。”
“你真是个傻瓜。”
亚纪子又忘了是在医院,用很亲昵的口吻和小桥说着话。好在还有一个值班护士宇野香利用夜班时间上职工澡堂洗澡去了。所以实际上也就只有他们俩人。
“你还真的相信他是因为筹不到钱才不来医院的吗?”
“是啊,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做出像你那样的判断啊。”
“是没有理由,可是只要你看看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就可以明白了。喝醉了酒,与那些流氓吵架;说是家里会给他寄钱,结果过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寄来;在病房里玩花纸牌;随便出人女病房等等,这一切都是乱来。”
虽然在口头上做了辩护,但小桥私下里也开始有了和亚纪子同样的想法,所以被亚纪子说得这么直白,他也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你太幼稚了。”
虽说是恋人,可是被比自己小五岁的护士这么一说,小桥还是觉得没有脸面。
“不是幼稚。我替他垫付住院费,只是作为一个医生想根据他的病qíng对他进行适当的治疗而已,也就是出于这种想法而已。”
“这才幼稚呢。”
“为什么?”
“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嘛。人分为好人和坏人,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的话,你的想法是可以行得通的,可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坏人啊,你不看清楚他们真面目的话……”
“我当然看清楚了,这些事qíng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这么说,你是知道了还那么做的了?”
“既然是医生,就不能对眼前需要治疗的患者见死不救,是吧?”
“见死不救也说得有点过了吧。”
“不管怎么说,当时让他住院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也可以让他定期来医院检查啊,这又不是绝对不允许。”
“行了行了,哪怕他不还给我饯,我也不会后悔的。”
“给那种人五万日元,也太làng费了!”
被她这么一说,小桥也觉得有点可惜了。
“从一开始我就想帮助他的。”
“医生和护士如果要做慈善运动的话,是永远也做不完的。”
“可是,所谓的医疗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话没错,可是如果只有我们老是被bī着做出牺牲,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你以前又不是投做过慈善活动。”
“是啊,我们每天与患者接触,尽我们所能来为他们解除痛苦,我觉得这么做就已经足够了。本来应该做慈善活动的就是那些从事医疗事业以外的人。”
“可是在医疗工作者当中,也有和院长一样赚大钱的人啊。”
“那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和我们没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我对户田可什么都没有想。”
“喂,说起那个人的可是你啊。”
“你就爱说废话。”
“我说什么了?”
这时,宇野香把洗脸用品夹在腋下回来了,由于刚洗完澡,她的脸和脚显得红扑扑的,刚洗完的头发垂在白色衣服上。宇野香看着小桥和亚纪子靠得那么近在说话,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qíng。
“洗得怎么样啊”
“嗯,一个人,挺逍遥自在的。”
宇野香献微低下头,从小桥面前走过,进到房间里边,把刚洗净的短袜挂在那边的铁丝上。
“病房里的病人都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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