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一块好钢不容易啊,甭看这沙湖县基层官员众多,可真正敢为老百姓舍身说话忘我办事的,有几个呢?要是再不珍惜再不保护,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揣着诸多感慨,林雅雯来到胡杨乡,谁知车子还没拐上通往乡政府的那条便道,就又让村民们围堵住了。
带头的,还是村支书胡二魁。
看见林雅雯下车,胡二魁第一个走过来,粗声大气地质问道:“凭啥把朱书记撤了,你把好官给撤了,安的啥心?”七十二几个也紧跟着围过来,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林雅雯对胡二魁的态度吃了一惊,上次还缩头缩脑的胡二魁,怎么忽然像换了个人。等听清是为朱世帮喊冤,林雅雯心里有了底,她平静地说:“他是不是好官,不是你们说了算,组织会有结论。”
“组织,组织是个啥?方的圆的,我看不着!”七十二向来是个油腔滑调的人,大约仗着有胡二魁撑腰,今天说话的口气格外硬,边说话边做出一个比划的动作,边上的人被他逗笑了,爆出一片哄笑声。林雅雯心里不高兴,但她努力忍着,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发火的。在群众中间发火,是最最愚蠢的一种工作作风。除非这火你必须发,不发就有可能控制不住局势。能忍的时候,忍是上策。
“还说组织哩,就是你,成心跟朱书记过不去,说,凭啥撤了他?”刘骆驼本来是个很老实的人,这一天,他的表现也颇为突出,拿着一根红柳条,指住林雅雯,满脸恶意地质问。
林雅雯望了一眼黑瘦的刘骆驼,没吭声,七十二和刘骆驼一说话,她就清楚,这是提前合计好的,胡二魁想拿这两个人激怒她,只有激怒了她,其他群众才好起哄。群众一起哄,胡二魁的目的就达到了。村支书们的想法,看似复杂,其实,却很简单。毕竟,他们都是些本分老实的庄稼汉。
你想激怒我,我偏不怒!林雅雯冷冷地将目光转向胡二魁:“让你的人走开,今天不是谈论这事的时候。”
“走不走开由不了我,我已不是支书了。”胡二魁怪腔怪调地说道。
“什么?”林雅雯暗自一惊,不明白胡二魁这话的意思。
“你撤了朱书记,胡支书也不想gān了,他辞职了!”七十二扯上嗓子道。
“不光胡支书一个,乡上一半支书辞职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刘骆驼的声音更高。
“胡闹!”这下轮到林雅雯发急了,她的确没想到,处理朱世帮,会引来这么多连锁反应,“王树林呢,叫你们王乡长来。”见众人围堵着车,一时半会走不开,林雅雯冲七十二说。
“我管他王乡长还是马乡长,我们就认朱书记,今天把丑话说前头,真的敢撤掉朱书记,你就别想打这沙窝里回去。”
“对,把话说清楚,朱书记做下啥错事了,县上凭啥要撤他?”人群又跟着吵起来,叫嚷声响成一片。组织部许副部长一看阵势,就急着跟乡上打电话,偏巧这儿信号又不好,她能听到对方的喂喂声,对方却听不到她说话。
林雅雯心想,今天这场面,急也是闲的,一下两下不可能对付得了,村民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莫不如趁此机会,跟村民们多磨一阵,说不定还能磨出点什么来。她索xing走到路边,不慌不忙地找一块石头坐下,望住胡二魁。
胡二魁脸上,挂着一层得意,他的确已向乡党委打了口头报告,说不gān了,这号冤大头,没当头,不如安安分分当个农民,种自己的地,养活自家老婆,那些树,谁爱砍砍去,关他屁事!他一打报告,胡杨乡五个村的支部书记跟着也打报告,等于是向乡党委示威。
林雅雯尽管还不知道详细qíng况,但从胡二魁脸上,她看出一股子不祥。这朱世帮在胡杨,真成了一棵树啊,根深叶茂,这树一动,下面的枝枝叶叶就全动了。
正想着,乡长王树林慌慌张张跑来,边跑边骂道:“胡老二,你个混蛋,敢拦县长的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胡二魁窃窃一笑,冲七十二挤了个眼神。七十二猛地跑过去,拦在王树林面前。
“七十二,你个láng吃,想做啥?”
“不做啥,王乡长,不,王书记,你请回,今儿个,我们跟林县长说说,没你的事。”
“反了你了?让开!”王树林猛喝一声,吓得七十二往后一趔,王树林紧忙奔过来:“林县长,对不住啊,我刚到乡上,怎么着,他们没敢胡言乱语吧?”
林雅雯没接这个话题,见王树林满头大汗,问:“你从哪来?”
“还说哩,这帮没心没肺的,早不撂晚不撂,偏在这节骨眼上撂挑子。眼下庄稼要浇二轮水,人家的支书天天找水管处,他们倒好,跟我尥蹶子。”
“活该!”七十二抢过话,讥笑道:“你以为书记那么好当啊?有本事,你就学朱书记,头一个把水给我们要来。”
“七十二你个láng吃,你妈肚子疼得在卫生所打滚,你倒好,跑路上来撒野,看这事完了,我咋个收拾你?”
七十二一听,瞪大了眼睛:“你胡说,我妈昨儿个还好好的,你敢咒我妈?”
“昨儿个?我说你小子还是人不?昨儿个好,今儿就肚子不痛了?还愣着做啥,快往县医院送,我咋看着像急xing肠炎。”
七十二让王树林的话吓着了,掉头就往村里跑。昨晚他没回家,跟宋二蛤蟆几个打牌打到了天亮,太阳影子冒时,刘骆驼到宋二蛤蟆家喊他们,说是商量事儿哩,七十二脸也没洗就去了刘骆驼家。他妈今年六十三岁了,没固定在谁家里,弟兄五个轮流着养,一人家里住两个月,这些日子正好在他家,要是有个啥闪失,四个哥哥还不把他吃掉?
七十二的两个哥哥也拔腿跑了。
片刻的骚乱后,人群原又静下来,王树林一看胡二魁拿腔作势地坐在一边看景致,火气猛就上来了:“胡老二,把你的人带走,今天的事,我不跟你算帐,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地里少浇一滴水,旱掉一棵苗,损失你给我全赔!”
胡二魁没说话,老实巴jiāo的刘骆驼却cha了嘴:“你吓唬谁啊,人家不gān了,你找有本事的要水去。”
“你——”王树林恶恶地瞪住刘骆驼,想骂,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圈,没骂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林雅雯这才问。
“你问他。”王树林望住胡二魁说。林雅雯发现,胡二魁对王树林,远没对朱世帮那么尊重。王树林气得嗓子里冒烟,胡二魁呢,却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二魁,到底怎么回事?”林雅雯从地上站起,目光再次转向胡二魁。
“没啥子,不想gān了。”胡二魁懒洋洋地道。
“你敢!”王树林叫了一声。林雅雯止住王树林,继续问:“原因呢,就是因了朱世帮?”
“你说的没错,朱书记不gān,我们谁都辞职。”胡二魁回答得很gān脆。在林雅雯面前,他没一丝儿怕,甚至还带有某种仇视。林雅雯听完,掉头跟王树林说:“不想gān的,一律批,辞几个批几个,我就不信胡杨乡五万多人,挑不出几个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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