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林没想到林雅雯会这样说,而且当着胡二魁的面,一时有些结巴,眼神怪怪的盯她脸上,不知道该不该表态。
林雅雯偷偷斜了胡二魁一眼,发现胡二魁的脸色有点僵,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无所畏惧的样,这阵儿,脖子缩住了。
“有你这么当县长的吗,人家一辞你就给批,这成啥了?”刘骆驼急了,扑上来说。
“骆驼,滚一边去,还没你说话的份。”王树林怕村民们再次起哄,厉声制止刘骆驼。林雅雯却说:“我这县长就这脾气,谁想给我脸子,我的脸子比他还难看呢。”说完,理也不理胡二魁,抬腿就往人群外面走。人群刚要合拢,王树林的骂就响起来:“哪个敢拦,没法没天了?回去,庄稼眼看晒死了,你们倒有闲心跑来凑这热闹?”
村民们最终还是被王树林喝退了,在胡杨乡,王树林尽管威信没朱世帮高,但也绝不至于喝不住村民。加上他从医院出来没几天,头上还裹着纱布哩,上次挨了洪老板手下的打,反倒成了好事,一下拉近了他跟村民们的感qíng。
林雅雯这才来到乡上。
一进乡政府院子,王树林就说:“林县,不会真同意他们辞职吧,别人能辞,胡二魁辞不得,他一辞,沙湾村就放羊了。”
“谁同意让他辞职了?”林雅雯反问。
王树林傻呵呵望住林雅雯:“你刚才……”
“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刚才那话你也信?”林雅雯真是服了他了,说他老实,他还真老实得连气也不通了。这个榆木疙瘩,啥时候才能开窍?
王树林总算是明白了林雅雯的意思,连拍几下脑袋,懊丧地说:“看我这脑瓜子,笨死了。”
乡上的会很快召开,一听县委真要任命他为书记,王树林突然叫了起来:“不行,这绝不行,朱书记说啥也不能走,他一走,这工作,我gān不了。”
“谁说让他走了?”林雅雯打断他,她就担心这一点,下面的人都说,王树林是朱世帮的影子,看来这话一点没错。王树林习惯了跟在朱世帮后面跑堂子的日子,一旦让他挑大梁,弱势就显了出来。
“不让他走就让他接着gān书记,这书记我当不了。”王树林又说。
“怎么,你也要撂挑子是不?”林雅雯忽地就来了气,别的乡都是乡长赶着让书记走,好早一天坐到一把手位子上,这儿倒好,乡长硬是拉着不让书记走。
“不是我撂挑子,林县,胡杨乡qíng况特殊,朱书记走了真不成。”王树林说得很诚恳。
“有多特殊,我就不信离了他朱世帮地球不转了?老王你别再讨价还价,县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是拿胡杨乡当儿戏。”
“林县……”
“好了,别再婆婆妈妈了,班子的事就到这儿,下面讨论另一个议题,抗旱保苗。”
会议开了大半天,一谈起旱qíng,王树林就激动起来,他全面而详细地汇报了胡杨乡的旱qíng,就眼下qíng况看,百分之八十的苗田急需灌水,还有将近六百亩林地也亟待浇灌,可水从哪来?
“水管处怎么说?”听完王树林的汇报,林雅雯也犯了急,这些日子jīng力都让流管处跟沙湾村的矛盾占去了,反把旱qíng给忽视了。
“还能咋说,láng多ròu少,分不过来,年年都是这qíng况。”
“机井呢,井灌能保证多少?”
“就算把全部的泵都打开,一天二十四小时抽,怕也保证不了百分之二十。”王树林的声音软沓沓的,听了让人沮丧。
“怎么会这样,去年不是能保证百分之六十么?”林雅雯边问,边翻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有去年抗旱工作会议上记下的数字。
“去年是去年,今年qíng况大不一样,年初关了三分之一的井,剩下的,水位下降,水源不足,就算二十四小时抽,也未必能抽出去年一半的水。还有,刚刚刮了沙尘bào,农渠里尽是沙子,渗水也多。”
“沙子能成理由,为什么不组织力量先把沙清理掉?”一听王树林这样说,林雅雯的火更大了,明知沙子会渗水,还要……
王树林看了一眼林雅雯,低下头,喑哑着嗓子道:“这两天我就在做这工作,可……”
“到底怎么回事,别老是结结巴巴!”
“五个村的支书辞职,群众不听调动,本来清沙就是一件难事儿,这下更难了。”
“……”
林雅雯无话了,她这才清楚,刚才王树林为什么要极力反对调整班子,不让动朱世帮,看来,县上这样做,还真是有点糙率。
沉默了一会,她道:“没有朱世帮,这些人真就指挥不动?”
王树林抬起头,目光在林雅雯脸上艰难地扫了下,又低下头,声音跟蚊子似地道:“多年的习惯了,他们只听朱书记的。”
林雅雯这次没急着发火,甚至暗暗为刚才的火bào态度内疚。毕竟,朱世帮在胡杨乡gān了十几年,由乡文书gān到了一把手,出现这种qíng况,也不为怪。眼下要紧的是,怎么帮王树林把局面打开。
“这么着吧,你把他们全叫来,我们分头做工作,村级班子绝不能瘫痪,还指望他们渡难关呢。”
王树林很快派人去叫人了,休会中间,林雅雯跟组织部许灵jiāo换了意见,一小时后,包括胡二魁在内的六名村支书被分头带到林雅雯她们面前,开始谈话。
谈话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林雅雯谈得嗓子都起了火,好话说了一地,就是不起一点儿作用,除了胡二魁沉默着不表态外,其余五位,全都一个声音:朱世帮gān,他们gān,朱世帮不gān,他们坚决不gān!
这种尴尬场面林雅雯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来,谈话已无济于事,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跟县上出难题。“那好吧,既然你们坚决不gān,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择日另行选举。”
林雅雯很快将qíng况汇报上去,祁茂林在电话里惊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什么时候,哪有时间搞选举?再者……”祁茂林没把话说完,其实林雅雯明白他要说什么,村级班子不比乡上的班子,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的,如果说乡镇一把手是打破头了争着gān,村支书这个角色,就有点赶着gān的味道。每次村级班子换届,县乡都要花很大jīng力,提前做许多工作,就这样,个别村还是没人愿意挑这副担子。按支书们的说法,这种吃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挨骂的活儿,也只有傻子愿意gān。林雅雯却认为,实质xing问题,还在村gān部的报酬上,西北不比南方,在南方或者沿海地区,村支书比大老板还qiáng,比国家公务人员,更qiáng。可在偏僻的大西北,在落后的沙漠地区,村支书的报酬,也就是多种一份地的收入,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块钱。但你要cao的心,要管的事,却多个没完。比如说胡二魁,自打流管处开始毁林,他就一天也没闲过,自家的地是荒了还是旱了,压根就顾不上看一眼。家里的活,更是没时间搭手,毕竟,他们不是gān部,不是吃皇粮的,说穿了,他们还是农民,还得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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