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道人看着她,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观察山脉气象,发掘此xué的乃是我青云门开派祖师青云子,至于布下玄木禁制的前辈并无记载,有人说就是青云子祖师自己,也有的说其实是创下诛仙剑阵的青叶祖师。”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过往对青云门上下并无什么好感,但今日一见,却觉得你们这些祖师中实在是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是远远不及的,看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云门数千年以下,岂是其他小门小派可比的,至于我青云历代祖师,那自然更是……”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后,一句话竟是变得沙哑而不可闻。
金瓶儿悄无声息地从千年玄木上跃了下来,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不愿去看苍松道人此刻的脸色。
这个深深以青云为傲的人,却是叛出了青云的首凶么?
一个人,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正邪”可以划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时沉寂了下来,苍松道人的身躯从背后看去,挺的笔直,依然显得高大,只是他的神qíng,却似乎隐藏在沉默与yīn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许久之后,苍松道人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我们耽搁许久了,开始吧!”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山风习习chuī过,周围茂密的树木随风摇摆,夜幕低垂,只听见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动静响个不停,持续了好一会儿,忽地静止了一下,片刻之后,只听一个闷响,却是一件事物被抛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边上的小径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正是那根千年玄木!
又过了一会,衣襟声动,金瓶儿与苍松道人一起跃上土坑,以他们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惫,显然要改变这灵xué气脉,甚至是天机锁的做法,并非轻而易举。
金瓶儿喘息稍定,皱眉向苍松道人问道:“既然我们是来毁坏这天机锁,意图将来若有事,青云门再不能以七脉山峰灵气相助诛仙剑阵,那么将这千年玄木拔开不就行了,何必还要qiáng改气脉汇聚之地,岂非是多此一举?”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这青云山乃是世间福地,灵气极盛,正因如此,当年青云子祖师才会看中此地。只拔开千年玄木,不过是令灵气外泄,但一来此处地脉灵气原就极盛,二来你看这外边尚有三峰聚拢,灵气外泻更是难上加难。只有改变气脉汇聚之地,虽然不过是稍移,但只要令灵气汇聚之点离开这天造地设、几如铁桶一般的三峰聚拢之势,便可借高山风势,徐徐散去。将来再有人祭出诛仙剑阵,此处龙首峰虽然灵气依旧旺盛,却已是散的满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这才醒悟过来,点头称是,随即又问道:“那眼下龙首峰天机锁已经毁去,其余六脉的呢?”
苍松道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最多只能毁去剩下的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至于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三脉,只怕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好奇心起,道:“这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淡淡道:“通天峰乃是青云主脉,防守最严且不去说他,那处灵气亦非同小可,诛仙剑阵发动之时,向来以通天峰灵气为主,六脉灵气为辅,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稍有异动,我那位道行通玄的道玄师兄只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动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所在我都知晓,想来并无太大困难,但那大竹峰、小竹峰二脉,我并不知晓天机锁的位置。”
金瓶儿奇道:“这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默然片刻,道:“小竹峰上向来只收女弟子,门禁森严,首座水月也是脾气刚戾,等闲人都不放进山去,更不用说天机锁这等大事了;至于大竹峰,我向来和田不易、苏茹夫妇不大合的来,田不易是个傲气xing子,门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却偏偏也藏着掖着,全不让人知道。”
金瓶儿听了不觉有些好笑,但随即皱眉道:“那我们只坏了四脉天机锁,会不会少了些?”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不然,据我所知,只要青云七脉中有超过半数的灵气出事,则天机锁禁制便全无效用了,因为主峰通天峰灵气实在太盛,甚至有杀伐之意,非得要其余六脉灵气相互制衡方能行法,少了一两脉灵气还好说,若是同时少了四脉灵气,只怕那诛仙剑阵是否能够祭出都有问题。”
金瓶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苍松道人,忽地笑道:“道长你果然深谋远虑,这些事儿,只怕在你心里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苍松道人脸色一沉,向金瓶儿看来,金瓶儿仍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后,却是苍松道人首先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处土坑。
金瓶儿收回目光,落在了脚下,只见那千年玄木正平静地斜躺在小径一旁,她微微一笑,伸脚将玄木踢入了杂糙丛中,随后向着苍松道人离去的方向也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旧与往常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
卷八
第一章 普德
须弥山,天音寺。
陡峭的山道在山间蜿蜒伸展,和往日一样,在和煦阳光照耀下的这一日,依然是人头涌动,无数虔诚的信徒向着那座寺庙走去,去瞻仰和参拜心中的神灵。天音寺的僧人们分布在四处,接引着上来的百姓,在一些山崖峭壁危险处,一般都站着几位僧人以防万一,同时知客僧人在山门处面带微笑地迎送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片祥和景象。
天音寺主持普泓大师的弟子法相,此刻也站在山门之后,注视着人来人往。以他的身份修行,早已经不用做这些功课了,不过他心地仁和,往往看到同门僧人因为人多而有些忙碌的时候,便会过来帮手,这一日也是这样。
只是这一日他心中似有些恍惚,心神不宁,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看着面前闪过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他在接引之余,合十低头默念着“阿弥陀佛”,直到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法相抬眼看去,顿时一怔,显然根本没想到会看见面前此人,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施主。”
来人正是鬼厉,只见他一身灰布长袍,站在周围那些前来参拜的百姓之中,显得一点也不起眼,唯一有些显眼的,大概还是在他身边好动的那只灰毛猴子。
鬼厉的面色看来显得有几分憔悴,整个人虽然说不上意气消沉,却也并不见得多少jīng神,只是对法相笑了笑,道:“法相师兄,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点事,想拜见普泓大师。”
法相微笑道:“张施主放心,当日恩师就已经吩咐过了,只要是你前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与你相见,请随我来吧!”说罢,法相当先走去。
鬼厉默默跟在他身后,这一路走去,只见天音寺内殿宇重重,香火飘散,更不用说满目人影,摩肩接踵了。
二人走了一小会,鬼厉忽然对法相道:“法相师兄,你说青天之上,当真有神明所在么?”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施主,以我佛家看来,世间处处有神明,但最重要的,当还是在各人的心头。”
鬼厉面色漠然,看了看周围那些人们,低声道:“我不懂。”
法相静静道:“施主身世坎坷,磨砺艰深,以小僧看来,若yù寻解脱,最要紧处便在自己心中‘看开’二字。”
鬼厉默然良久,始终没有言语,法相也不多说,领着他一路走去。二人穿廊过道,一路上了后山小天音寺。
来到禅室之外,法相向鬼厉点了点头,鬼厉会意停下脚步。
法相轻轻叩了几下房门,道:“师父,是弟子法相,今日鬼厉施主上山,前来拜访了。”
禅室内随即响起了普泓大师浑厚慈和的声音,道:“请鬼厉施主进来吧!”
法相轻轻推开房门,退后了一步,向鬼厉伸出手臂,低声道:“施主请。”
鬼厉点了点头,走进禅室,法相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随手将房门合上。
普泓大师仍如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打坐,望见鬼厉,他面上浮现出慈和的笑容,合十道:“你来了,施主。”
鬼厉对这位普泓大师心下是颇为尊敬的,当下不敢怠慢,深深一躬,道:“弟子叨扰了。”
普泓大师摇头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天音寺之山门对你门户大开,你随时皆可前来,何况你来这里,我只有高兴的很,却不知你可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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